陆衎恰好出现,绝非巧合。
我强行控制忍不住轻颤的身体,告诉自己要镇定。
牢牢捏住档案袋,我抬头,露出笑容,“是啊,我在等人。”
他也仍然笑意湛湛,从容地坐在我对面,“小舒,我以为你只会等我。”
估摸是他现在看穿了我,我无端觉得他右眼的疤生出几许狰狞。
到底,我斗不过陆家的男人。
不管是陆时、陆衎,还是陆绍良、陆文景……
我都斗不过!
来这里前,我还以为,我和Richard之间还有更为温和的方式解决问题。
然而我忘了,Richard只是一张面皮,陆衎才是他本身。
我与Richard有交情,但我根本不认识陆衎。
勉强维持笑容,我突然意识到,我连牙床都蠢蠢欲动。
“Richard,有话直说吧。”我拼了命,才平稳而完整地说了这番话。
他却不急,接过侍者递来的单子,勾画几笔。
“小舒,你不是知道我另一个名字了吗?”他说,“我想听你喊我。”
这番话,彻底打碎我的幻想,将我拽入深渊。
他全都知道了。
不仅仅是知道我来见秦淮,他连我得知他是陆衎都知道了。
莫非,从头到尾,我就被他玩弄鼓掌之间?
强忍愤怒,我告诉自己要冷静。
我和他实力悬殊,我发脾气于事无补。我唯一的机会,就是赌他对我有那么一点感情。就算豢养一只动物五年多,都能有感情。我是人,活生生的人。
所以,我绝不能发脾气。
我腾出一手,狠狠掐自己的大腿,分散自己的怒气。
在他有些渺远的目光下,我终究服软,“陆衎。”
他轻笑一声,“果然,你喊这个人名字,和我料想一样动听。”
得知他处心积虑多年后,我再也不能以平常心面对他。
我心底发寒,却仍是寻常调子问:“陆衎,你到底要什么?你经历过什么,你想要什么?”
“我经历过的事,我不舍得你知道。”他停顿,深深凝望我,“我想要什么,小舒,你给不起。”
我有些着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跟我对视几秒,他突然笑了,“那么,我先跟你做个测试吧。”
我紧逼双唇,紧绷脸颊,对他的用词“测试”很不满意。
一种游戏人生的冷漠态度。
明明,他给了我、给了很多人痛苦。
他不介意我片刻的沉默,目光扫过我放在大腿上的档案袋。
“小舒,我问你,你是要秦淮还是要那袋证据?”他缓慢开口。
这个问题,信息量还不少。
陆衎抓了秦淮,而且知道档案袋里装的是当年的证据。
我抖着唇,“要证据,是不是意味着你会折磨秦淮,并且可能会要他的命?”
他敛起嘴角,并不否认。
正好这时,侍应生送上咖啡,应该是拿铁。
当然,我现在脑子一团乱,并不确定我的嗅觉是否有用。
他不疾不徐地用勺子挖着冰糖,却不加入咖啡内。他应该是等我做出决定。
我有什么资格,让秦淮去死?
而且秦淮被陆衎折磨,那谁帮我把证据送回江城?
如果我要待在Richard身边,留下证据又有什么用处?
盯他许久,我从牙缝里挤出来,“有第三个选择吗?”
他淡淡一笑,“说说看?”
我深呼吸,努力镇静,“陆衎,你知道我一直想要让蒋元一沉冤得雪。这件事,和你折磨我、折磨陆时、乃至折磨陆家人都没有关系。如果非要说,蒋元一的案件还原,会击垮陆绍良。这样,你会少一个对手。我想要留下这份证据,和我选择陆时还是你没有关系,我选择的是蒋元一,是我曾经的爱人,是为我付出一切的男人。我不想秦淮死,我也希望他替我把证据送回去。陆衎,不,Richard,我等这份证据,等了六年多……你不要让我功亏一篑,求你。”
他抿了一口咖啡,极慢极慢,像是品世上珍奇。
“第三个选择,你跟我走。”他缓慢说出口。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跟你走。”
陆衎为人如何,我不清楚,但我知道Richard是怎么样。其实,陆衎和我曾经被遗弃、排挤,或许我可以摸到他性子的一些门路。
何况,陆时只给我三天时间。我只要熬过两天就好了,而这份证据等不起。我不希望,证据留在陆衎手里冒险。
我跟陆时说,如果他弄丢了这份证据,我会恨他。
要是弄丢证据的人是我,我也会恨自己。
他朗盛而笑,我毛骨悚然。
在我精神建设崩溃前,他起身,跨动长腿,“跟我走。小舒,跟我走。”
就算他变成陆衎,他依然像Richard那样喊我,不知道在骗我还是骗他自己。
我没得选。
如果我没有怀孕,我可能会拼一拼——逃逃看。
现在我不行。
我只能选择熬两天,等陆时。
此刻,我后悔那晚我非要坚持来见Richard。
可我不见、不试,又怎么会甘心?
我始终要发现,这个男人比我高明得多。
他走在前面,停在一辆线条流畅的车子前。
陆衎依旧极为绅士,替我打开车门。
我看了他一眼,看了身后仿佛染着斑斑岁月痕迹的街景,弯腰上车。
坐稳后,我松松垮垮系上安全带。
陆衎坐在我旁边,负责开车。他开车跟他做人一样,讲究“稳”。
在缓缓而驶的车上,我的心绪却十分紊乱。
开了几分钟,他突然开口:“小舒,刚才的测试,你的表现让我很失望。”
我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