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
韦皇后将手里的茶盏轻轻搁回紫檀木圆桌,稍倾,眉目轻抬,对上朝她看来的韦秀,唇角翘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问道:“他果真是这般说的?”
韦秀连忙点头,“回娘娘的话,千真万确。”
韦皇后圆润的脸上喜色便又深了几分,略一顿后,轻声说道:“让人去请了二殿下来。”
“是,娘娘。”
韦秀退了下去,指了外面侍候的宫女去请了二皇子燕轲,她则重新回了大殿。
韦秀是跟韦皇后是堂姐妹,虽是嫡女但从小却是父母双亡,全靠着族里照顾长大。因着是孤女,亲事也不好说,加之她自已也不想嫁人。而之前陪着韦皇后进宫的奶娘因为年纪大了,韦皇后便放了她出宫,韦秀便找到韦世礼自荐入宫,做了椒房殿的管事姑姑。
“阿秀,你坐下陪我说说话吧。”韦皇后指了身前的绣墩,说道。
韦秀福了一礼,在绣墩上搭了半边屁股,目光温和看着韦皇后。
“阿秀,你说今天的这场戏会是谁的手笔?”
“娘娘是指华容县主误入韶庆殿的事?”
韦皇后看着韦秀笑了笑,误入?
要说当初韦秀初入宫时,她没觉得韦秀会成为她今后的依持,但不曾想,走到今天,韦秀还真就成了她的依持!不过想想,光凭这么多年来,她便是在自已跟前也不曾说错一句话的本事,似乎又能解释得通了!
“我记得华容县主是三天前就进的宫吧?”韦皇后看向韦秀,问道。
韦秀点头,“回娘娘,是的,华容县主比燕公子早进宫一天。”
韦皇后白皙的脸上,圆圆的眸子里便又多了几分笑意,只却是失了些许的温度。
“你说要是燕无暇知道,她唯一的骨血被他亲手送上皇位的弟弟设计陷害,她会不会气得从地上爬起来?”
韦秀笑了笑,“娘娘说笑了,死人又岂会复生。”
韦皇后点了点头,“是啊,死人又怎么会复生呢!”
要说这韦秀吧,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少了。害得她有时候想找个人说说话吧,偏偏三言两语的便能冷了场!韦皇后,叹了口气,神色间便有些意兴阑珊。
好在,没过多久,外面响起小宫人的声音。
“娘娘,二皇子殿下来了。”
韦秀不待韦皇后吩咐,便自行站了起来,“娘娘,奴婢去迎一迎二殿下。”
韦皇后微微颌首。
韦秀退了下去,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便与身长玉立,风度翩翩的燕轲走了进来。
“儿臣见过母后。”
燕轲上前行礼。
韦皇后摆了摆手,免了燕轲的礼,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说道:“过来坐下吧。”
燕轲依言在韦皇后跟前坐定。
不多时,便有小宫人上前奉茶,韦秀亲自接了放在燕轲身侧的小几上,因知晓韦皇后有话与燕轲说,退下去的时候,便将殿内的宫人也尽数带了出去。
燕轲睃了眼空空荡荡的大殿,抬头看了韦皇后,轻声说道:“母后,找儿臣来,可是有事?”
韦皇后未语先笑,她看了燕轲,轻声说道:“轲儿,我们的机会来了。”
嗯?
燕轲不解的看向韦皇后。
韦皇后对上燕轲不解的目光后,笑了笑,轻声将燕离请燕正天立诸君还玉玺的话说了一遍,末了,轻声问道:“你不觉得这是我们的机会吗?”
“啪”一声,燕轲重重的拍了身侧的小几,因为用力,小几上的茶盏响起一声清脆的“叮当”之声,茶水也溅了出来。但不论是燕轲还是韦皇后,两人谁也没当回事。
“母后,您说的是真的?他真的这样跟父皇要求的?”燕轲又是兴奋又是犹疑的看向韦皇后,问道。
“你这是什么话。”韦皇后虽是责备的语气,但眼角眉梢却俱是笑意,“母后还能骗你不成?”
“不是,儿臣的意思是,这消息……”
“消息绝对无误。”韦皇后打断燕轲的话,轻声说道:“消息不会有假,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燕轲温润的脸上,笑意止不住的飞扬。
怎么做?
自然是好好抓住这个机会,与人为善了!
“母后,儿臣想前去会一会他。”
韦皇后凝眉,看向燕轲,“会一会他?”
“是的。”燕轲点头,略略思忖一翻后,轻声说道:“之前,我们担心的是因着他母亲的缘故,他会豪无原因的偏向大皇兄那边,但既然他现在摆出这样的态度,那便是说,在他眼里,大家都是一样的,端看跟谁合作,得到的利益更大罢了!”
韦皇后想了想,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话声一顿,笑着看向燕轲,打趣道:“说起来,还真是要感谢你父皇的蠢,他不犯这个蠢,我们怕是还得走些弯路!”
燕轲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偏是对父皇心存不满,但他为人子,这种话也不是他可以说的。
韦皇后也无意与燕轲多说这些的话,笑声轻敛之后,她对燕轲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需不需要我来安排?”
“不用!”燕轲摇头,“明天郧国公府设赏花会,儿臣得了消息,战王妃也有意出席,儿臣想着明天便借花献佛,成人之美一回。”
“嗯?”韦皇后看向燕轲。
燕轲笑道:“这样的宴会,战王妃从前是从不出席的。这次却一反常态,若是儿臣料想没错的话,这场赏花会,只怕有场好戏看!”
“你是说,燕文素她……”
燕轲点头,“儿臣听说,之前大皇兄向战王爷求娶过容锦。”
“求娶容锦?!”韦皇后一怔之后,半响,才道:“他脑子被门夹了吗?放着荣安不娶,去求娶一个外室之女……”
但当韦皇后一瞬间想到战王当年要求燕文素以继室之礼入门的事时,话声嘎然而止,圆润的脸上刹时生起一片乌云阵阵。
轻嗤一声后,冷笑着说道:“好个燕翊,还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燕轲知晓,韦皇后这是想明白了其间的缘由。当下,笑了笑,轻声说道:“无防,我到是希望他能多使出些手段来。不是有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吗?”
韦皇后“扑哧”一声便笑了,啐了燕轲一声后,轻声说道:“他作死是他的事,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自乱阵脚。”
“母后放心,我不会的。”燕轲说道。
韦皇后点头,但还是语重声长的叮嘱了一番。
末了,突的问了一句,“母后听说你新近得了个人,长相不俗,便是周身的气度礼仪也很堪称世家名门,是真的吗?”
燕轲先是怔了怔,但一怔过后,很快又回过神来,眉目轻笑的看向韦皇后,问道:“母后,从哪里听说的?”
韦皇后皱了眉头,语气略有恼意的说道:“你别管母后从哪听到的,你只说有没有这个人吧?”
燕轲点了点头。
韦皇后皱起的眉头一瞬间成了个川字,“轲儿,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事情传到你表妹耳朵里,让她对你有了不满之意,怎么办?”
虽然还没有挑明,但燕轲将来的妻子,会是韦家的表妹,韦心钰,这是心照不宣的事!
“母后,”燕轲默了一默后,轻声说道:“表妹她应该知道,我的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她!”
“轲儿!”韦皇后又惊又怒的看着眼前这个足以令她骄傲的儿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儿臣知道。”燕轲抬头迎向韦皇后不满的眸子,“母后,六宫之主的位置非表妹莫属。儿臣会给予她应有的尊重,当然还有疼爱。可是,儿臣也想有自己的喜欢的人,陪在身边!”
韦皇后原本还想怒斥一声,但对上眼前龙璋凤姿玉面无暇的燕轲,脑海里一瞬间掠过自家侄女端庄有余却清秀不足的脸时,那些到了嘴边的训斥,又被她咽了回去。
良久,韦皇后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自已知道自已在做什么就好!”
燕轲往前凑了凑,握住韦皇后摆放在膝上的手,轻声说道:“母后,您放心,儿臣会跟表妹解释清楚的。”
韦皇后点了点头,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但亲疏有别,总不可能为了自家的侄女跟儿子闹翻!是故,在燕轲有意讨好奉承下,不多时,母子两人又言笑宴宴。
而相较,韦皇后母子俩的和睦相处,临华殿里的贺兰氏和燕翊这对母子的相处,便称不上是愉快了,相反不但不愉快,还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临华殿侍候的宫人虽说早就避到了殿外,但还是被这无形的气势给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翊儿!”
贺兰氏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阴沉着脸的燕翊。
“呵!”
在听到贺兰氏的这一声轻唤时,燕翊忽的便低低的笑了笑。
贺兰氏苍白的脸色顿时越发白了三分,她一脸愁苦的看着燕翊,“翊儿,你说句话啊,你这样,母妃真的很担心。”
燕翊长吸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僵硬的几近麻木的脸,这才抬头看向满目忧郁的贺兰氏,扯了扯嘴角,强笑着对贺兰氏说道:“我没事,母妃,您别难过。这事也没什么,本来,当初我在东夏有求娶容锦之意时,他便对我心存不满了,再添一桩也无所谓。”
“那怎么一样!”贺兰氏急声说道:“当初你又不知道,容锦跟他的关系。有道是,不知者不罪。再说了,青雀也因他而死,两相也算是扯平了!”
燕翊笑了笑。
两相扯平?
只怕,在燕离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扯平过吧?
但眼下,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他必须知道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想,燕翊压下脑海中的千头万绪,慢慢的平复了一番情绪后,这才对贺兰氏说道:“母妃,今天的事,是谁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