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一个孙侍郎,远远没到解决这件事的地步。
最关键的是顾述白那边要如何处置。
顾怀疆起身道:“陛下若是信得过我,就让我去西咸城吧!我一定会把述白带回来,任由陛下治罪。”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父亲!”
顾寒陌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连玉扶都信任顾述白而处置了孙侍郎,他为何还要这样?
包太傅倒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顾怀疆德高望重,只有他亲自去西昆顾述白才会听令,他手下的部将和那二十五万大军才肯依从。
玉扶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不必了,这件事没那么复杂。他办完了该办的事自然会回来的,随他去吧。”
她看起来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轻松得多,说罢看向包太傅二人,“太傅,太师,朕有些家事想和他们聊。你们二位若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她的态度很肯定,没有一丝犹疑。
但凡有那么一丝犹豫,包太傅都不会轻易离开,可他看得出来,以玉扶的态度他再怎么劝说也没有用。
倒不如先行离开。
他轻叹了一口气,朝玉扶拱手辞别,拉着天云破出来。
天云破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包太傅低声道:“你还是想劝谏陛下把顾述白召回来,是不是?”
天云破不置可否。
沉默片刻,他道:“原本我听见顾述白抗旨不尊的消息,还以为我们的担心成了真,他果真有反意。及至听了其中细节又觉得不像,若真的想造反,为何把最要紧的西昆国玺和兵符交给孙侍郎?”
包太傅迟疑片刻,“那你的意思是……”
“不,我还是坚持我原来的想法。”
天云破的态度同样果断,“就算我心里百分百相信顾述白的为人,我也绝不会用西昆整个国家的领土、用二十五万大军去当赌注,我输不起。”
“唉。”
包太傅叹了一口气,“就算你坚持己见又有何用?陛下是态度更加果断。难道你没看出来么?陛下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有决断,她虽然没有惩治我私传圣旨,却将无辜的孙侍郎贬谪到了北漠。如此一来,我们就算想做什么,朝中也没有人会帮我们。”
玉扶这一手比直接处罚包太傅更有效果。
她在传达一个明确的信号,那就是她绝不会处罚包太傅和天云破等人,但任何人敢帮他们隐瞒自己行事,她绝不轻饶!
如此一来旁人既无法议论她对忠臣刻薄寡恩,又能将权力牢牢握在手中,防止朝中有威望的老臣背着她行事。
天云破道:“我明白,不但明白,而且支持。只是有一件事我想不通,不知太傅能不能为我解惑?”
“什么事?”
天云破苦笑一声,两手一摊,“陛下尚且知道要制衡我们的权力,为何不能将这份心思,哪怕放一点点到顾述白身上呢?”
哪怕只是一点点,他就不必时刻悬心西昆发生变故了……
包太傅和天云破离开,玉扶心里稍稍松懈了些。
“父亲,三哥,坐下说话吧。”
玉扶重新命人上茶点,口气比方才缓和了许多,“本来应该先见父亲的,我知道消息传到京中,你们一定十分担心。可不让孙侍郎把话说清楚,包太傅和天云破那里更加难缠,只好委屈你们多等一会儿。”
话毕,她看到顾寒陌呼了一口气。
想来顾家众人也为此事十分悬心,担心她会治顾述白这个抗旨之罪吧?
顾怀疆摆摆手,“无妨,你做的对。只是这件事毕竟述白有错,还是把他召回京城为好,免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是真心实意希望顾述白回来,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顾述白和玉扶的夫妻情分重要。
他们才刚刚成婚,新婚之夜离别不说,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顾家上下还没从他们成婚的喜悦中抽身,就陷入了此番事件的惶恐,大起大落如从云端坠落到尘埃之中。
顾寒陌也道:“是啊,还是把大哥先召回来吧!西昆的局势已经稳定,不拘派哪位大将去领兵都好。要是觉得别的将军比不上大哥,派欧阳将军去总是可以的,或者再多派几位将军一起去。”
玉扶道:“若把他召回来再把欧阳将军派去,自然能让朝中老臣放心,欧阳将军的能力也足以镇住西昆的局势。但东灵的起义军这边,少不得又要派二哥出征。姬媱生产的日子已经近了,这个时候不便让他离开。与其这样调来派去弄得那么复杂,还有可能让起义军趁势壮大,不如维持原样。”
“维持原样?”
顾寒陌有些不敢相信,她所谓的维持原样和他想象的是否一样。
玉扶点点头,看向顾怀疆,“我的意思是,所谓抗旨不尊的罪名,连旨意都是假的,又何来抗旨不尊?何况国玺和兵符在这里,足见他的心意。我不会让朝臣将他议罪,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等他将西昆的局势彻底安定了再回来。”
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
顾怀疆眉头微微蹙着,郁结不散。
有些事发生了便是无法挽回的裂痕,他们真的能当做没有发生过吗?
总算安抚好了顾怀疆和顾寒陌,玉扶命瑶蓝亲自送他们出宫,这才真正松懈下来。
她几乎放空地坐在榻上,又觉得坐着不舒服,索性整个人四仰八叉地躺了下去,朝殿外喊了一声,“把门关上,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用进来。”
她不能让旁人看见她这个样子。
烦闷,气恼,疲惫。
她并不在意顾述白的所谓抗旨,哪怕她知道在顾述白眼中那份旨意的的确确就是她的意思,可他还是违抗了。
从小到大,从兄妹到夫妻。
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却在这桩大事上抗旨了,连一封书信都没有传来给她——
只言片语的解释都没有。
他就那么不在意自己的心情么?
就不怕自己误会么?
玉扶想到这里胸中便有一股郁气疏散不开,孙侍郎一行都到京城了,若顾述白有心向她解释信使该比孙侍郎到的更早才是。
可他没有。
她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可能——
顾述白信以为真,以为她不信任他了,所以连一句解释都不肯给她。
她霍然从榻上起身,恨不得即刻就奔去西昆,就像当年她义无反顾奔去常州,奔去竹关,奔去西昆救他一样!
可她不能。
殿外传来轻轻的扣门声,是瑶蓝送顾怀疆二人回来了,她低声道:“陛下,奴婢可以进来吗?”
玉扶待瑶蓝终归是不同的,她叹了一口气,“进来吧。”
瑶蓝从殿外进来,到她面前禀道:“太师去而复返,说想单独面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