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依倏然抬头紧紧地看着她,“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尹洛溪知道她不是叶疏影,不……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如果她知道又怎么会一直装作不知?
眸色飞转之间笑地有些深意,“我以为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叶无依神色凛冽了几分,死死地盯着她,抿着唇,“你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似笑非笑地望着叶无依,不疾不徐地缓慢开口,“你隐瞒的,未曾隐瞒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随即眼眸一敛,缓缓道:“包括你不是叶疏影。”说完之后,很满意地欣赏着叶无依脸色的变化。
心中却在想着,此情此景,如果换做是叶疏影她会是如何表情?!
如果是她,定然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温柔!尹洛溪如是想。
斜挑着眼眸望了一眼面前的叶无依,目光中飞快地划过一些什么,果然是不及啊!
叶无依手中茶盏的水都因为震惊而洒出一些,目光如炬地盯着尹洛溪,却还是故作冷静地说道:“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什么意思么?”尹洛溪勾唇,随即声音连着表情都冷了几分,“我这些年确实不怎么离开这里,但是我想查的事情不代表我查不到,叶无依。”定定地看着叶无依,连最后三个字的音,也压地特别沉。
叶无依目光一变再变,来回之间变换不定,最终冷静下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尹洛溪又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眼眸深处有一些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你和叶疏影不一样。”
叶无依微微一愣,“哪里不一样?”她和叶疏影一母同胞,自出生起,虽然她不能明目张胆地以叶家人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眼中,但是却也是一直在暗中保护叶疏影,所以对于她的一切,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模仿叶疏影,对她来说,自然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做什么让她看穿的事情。
用手衬着额头,尹洛溪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无依,另一只手随意而又玩味地拨弄着桌子上的杯盖,缓缓道:“除了容貌,那里都不一样!”
叶无依眯了眯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狭长的眼眸微扬,不疾不徐地看着叶无依,缓缓道:“叶无依,知道你为什么永远取代不了叶疏影么?”极轻极浅的声音还有着几分玩味。
“因为你,确实及不上啊!”半是轻叹半是感慨地轻轻说道。比起叶无依,叶疏影可是聪明多了,看事情也透彻多了!
叶无依脸色微微一变,愤怒地看着尹洛溪,愤怒之外,却还有几分狼狈。
饶有兴趣地看着叶无依脸色的变化,尹洛溪又是淡淡一笑,“叶疏影是真正的温柔如水,善解人意,你呢?你觉得你自己如何?”
见叶无依不说话,尹洛溪继续开口,“是不是这么些年一直扮作叶疏影,连原本的自己都不记得了?可惜呢,未檀爱的人始终不是你。”最后一句话,说到连自己都有几分悲哀。
叶无依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本就紧抿的唇又抿紧了几分。
十年,这十年的时间自己一直在尽力模仿叶疏影,她的衣着,习惯,谈吐,事无巨细,只是,始终得不到那个人的爱!
看着这样的叶无依,尹洛溪眼中也浮现了怜悯与同情之色,其实,算起来她们是同类人,都是爱而不得。
遂将语气放缓了几分,道:“叶无依,我呢,向来不喜欢过问别人的事情,当然,也不喜欢别人干涉我的事情,不喜欢被警告,尤其讨厌威胁。”说完之后淡到没有情绪,“看在叶疏影的面子上,现在离开的话我可以当做你今天没有来过。”
叶无依面色微顿,终究还是咬着牙转身离开。
就在叶无依起身快走出房间的时候,尹洛溪淡然的声音再次响起,“叶无依,对于未檀,你还是尽早放弃吧,你应该知道,他这一生,都不会再爱上其他人。”
叶无依本就苍白的脸色血色瞬间褪尽,加快脚步,踉跄离开,就连单薄的背影,都带了凄凉与狼狈之色。
离开的叶无依,自然也是看不见尹洛溪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何等的绝望。
唇角微微一翘,有些苦涩与凄绝,她再如何争,又怎么赢得过一个死人?!
微风轻飏,湖水在温煦的阳光之下波光粼粼,闪着银色的光芒。
半月形的一个湖泊,木质的桥廊曲回婉转,一直连着湖心中的那个精致的小木屋。
木屋的门廊之上刻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残雪小筑。
木屋简单干净,依水而建,上下一共两层,二楼向阳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天台,上面有一个木制的秋千,临水处的湖水里面还有几棵木樨树,树木茂密,繁盛灼然,在阳台上撒下一片淡淡的阴翳。
木屋里面,背对着窗户站着一个素青色的身影,长身玉立,身姿颀长,墨色的发丝有些随意地垂在身后。
转过身,露出一张五官精致完美到任何语言都不足以描述的容颜,面容白皙无暇犹如雪山之巅天池中清凉的美玉,一双极美的双眸略微深沉地看着房中的一切,微微一敛,带着说不出的复杂与幽深。
他见她的最后一面,就是在残雪小筑!
她死了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就在言络看着面前熟悉的景色怔愣出神的时候,突然,一个水蓝色的身影推门进来。
素青色的身影周身气息瞬间一凛,语气都是森寒无比,“君铭,你居然还敢来这里?!”一句话,若说里面有三分怒意那么凛冽便有七分。
君铭身子顿了一下,唇角泛苦,“言络。”看着言络的背影,最后堪堪地吐出两个字。
言络一挥手,带起一阵凛冽的风,夹杂了十成十的内力,直击君铭。
君铭不闪不躲,被那阵内力猛地掀起,直直地砸在墙上,然后又重重地砸落下来。
闷哼一声,唇角溢出鲜红的血液,目光却还是无偏差地落在言络的身上。
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却又在下一刻被言络的内力掀倒在地。
咬紧牙关困难地站起来,君铭俊朗地眉头紧皱在一起,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深沉,“言络,这么多年,你应该放下了!”
言络本就冷然的流目又冷了几分,就像是极北之地地幽寒冰雪,幽幽地盯着君铭,听不出情绪地道:“你还敢劝我放下?”
话语森然,没有一丝温度和感情,凉彻心骨!
君铭眼眸一黯,思绪慢慢回到十年前。
她,……被斩首的前一天。
那时,他还是她的暗卫,而她,也已是声名狼藉的摄政王!
紫翎墨着一身绛紫色镶银边的云纹朝服,容颜白皙如玉,精致无暇,还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与尊贵,站在阳台之上透过半开的轩窗看着床上睡熟的小少年,精致而又深沉的眉眼带了一抹不舍。
“君铭!”低低地唤了一声。
下一刻,一身蓝色衣衫的君铭如鬼魅一般出现在紫翎墨的身后,“公主。”语气复杂,带着几分意味不明。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不要让他离开残雪小筑。”女子好看的眉眼依旧深沉,极淡地说出一句话。
君铭垂在身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抬头复杂地看着紫翎墨,“公主,就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么?”声音低沉如幽幽薄雾,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紫翎墨转头,淡淡地看着面前的君铭,眼眸带了几分悠远之色,却只是摇了摇头。
再次抬头时,眼中多了一抹深沉,“君铭,你自小便跟在我身边,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离开之后,你便代我好好照顾他。”
君铭将头偏到一边,不去看紫翎墨,眼中却是带着说不出的沉痛与无奈。
“言络性子活泼,却比阿痕他们都固执,你……多些担待!”紫翎墨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没有多少情绪的起伏。
君铭终于闭上眼睛,带着一丝叹气无奈与沉痛,认命地吐出五个字,“好,我答应你!”
“谢谢你!”紫翎墨笑着道。随即站在君铭身侧轻拍了拍他的双肩,故作轻松的语调,“别这幅样子,反正本来我也活不长久!”
君铭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别苦着脸了,来,给爷笑一个!”敛去那种深沉,紫翎墨笑地有几分恣意随心,说话的时候还用右手轻轻挑起君铭的下颚,就像是一个调戏良家子女的纨绔公子,却又偏偏笑地如一个单纯的孩子,眼眸干净澄澈,不带任何杂质。
君铭微微一怔,脸色有几分不自然,看着眼前女子明媚的容颜,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苦笑。
“笑地这么难看,还是算了吧!”紫翎墨依旧带着几分调笑之意,顺带着几分嫌弃。
轻叹一口气,看着一眼天色,深邃的眼眸微敛,轻轻开口:“君铭,我要走了!”声音低沉地不像话。
然后伸手抱了一下君铭,“君铭,珍重!”说完之后便瞬间松开,望了一眼房间里面依旧熟睡的小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开。
怀中一空,君铭微微一愣,垂下眼睑,极为复杂地看着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垂下的手因为极力克制而青筋暴露,骨节泛白,就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时间都在此刻静止!
不知站了多久,身体发凉都无法移动脚步。
直到……一个仅穿单薄里衣的小少年赤着双脚从里面跑了出来,看见君铭,眼中划过一抹光芒,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急迫,“君铭,君铭,她呢?她在那里?”
君铭张了张嘴,目光幽幽地看着远处,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目光环视一眼四周,并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小小的身子颤了颤,粉雕玉琢的容颜瞬间血色尽褪,颤抖着声音问:“她……是不是离开了?”
一怔愣,转瞬推开君铭就要朝外跑。
却在下一刻被君铭拉住。
“君铭,你干什么?”言络奋力挣扎。
君铭眼眸轻敛,艰难而又低沉地吐出四个字,“你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你不要拦着我?我要去找她。”言络在君铭的怀中挣扎着往外,甚至拳打脚踢。
“言络,这是她的选择,你不能去。”
“不要,我要去找她。”言络双腿在空中胡乱蹬着,目光狠狠地盯着君铭,“你知不知道她是去干什么?她是去送死,送死啊!”言络撕心竭力地朝君铭大喊,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暴怒的小狮子。
“言络。”君铭声音沉了一分。
君铭却是全然不予理会,神色暴怒地对着君铭拳打脚踢,用尽全力却还是推不开他,狠着眉一口咬在君铭的肩膀之上。
言络咬得极狠,牙齿深深地刺进皮肉之中,用力到小小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君铭眉头微皱了一下,依旧是禁锢着言络,不许他半点逃离。也许,肩膀上的痛楚可以让他清醒一点,不至于和言络一起去阻止她。
言络依旧不松口,咬到牙齿都在打颤。
温热的血液顺着肩膀缓缓流下,空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终于,言络松口。
白皙的容颜苍白,削薄的唇角还带着一抹血液,看上去妖娆之间还有着几分凛冽。
而君铭的肩头,有着两个明显的牙印,深可见骨。
森森白骨,森森发凉。
言络小小的身子还在奋力地挣扎着,依旧是眉目愤怒地看着君铭,眼神很冷,很凉,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让他有几分心惊。
君铭闭上眼睛,反手一记手刀劈在他的后颈,言络瞬间便晕了过去。
将言络抱到床上,并为他掖好被子,然后君铭便那样安静地坐在床边,愣神地看着窗外,任由肩上的血液缓缓流着,最后凝结。不可否认,刚才,他是真的动心了,那么一瞬间,是真的想和言络一起去拦住她。
等到言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傍晚了!
一掀被子,赤着脚直接往外跑去。
就连上去拦住他的君铭,都被他一把推开了。
等言络跑到行刑的地方,衣衫已经沾满了尘土,赤着的双脚,也带着斑斑血迹。
而面前,除了一滩血迹,和满地的菜叶及被砸碎的鸡蛋,再无其他。
言络就那样坐在行刑的地方,三日三夜,不言不语。
最后是右相直接将他劈晕,送了回去。
言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日后。
也是在那一天,言络瞬间长大。
并且是以她最不想看见的姿势,瞬间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