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东拎了一袋子沈青的睡衣离开的老洋房。
他把自己最近穿的贴身衣服全留了下来。
青青的毛病, 他清楚,失眠多梦易惊扰。他不陪在她身边,她会害怕, 睡不好。
其实哪里只是青青需要他呢, 他怀里不搂着他的青青也是空落落的。在局子里头的这几天, 他没有一晚上睡到囫囵觉。半夜醒过来迷迷糊糊的见不着人,他还想去厨房找。坏了, 肯定是他马大哈, 临睡前忘了端杯水放床头柜。青青肯定是睡醒了渴了。
直到外头的警察呵斥,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里面蹲着呢。
“自己在家, 把门窗关好了。夜里睡不好的话,给我打电话。”
他哄她睡着了就是。
“有什么事情的话随时通知我。你放心, 我不挟恩图报。你就当是为孩子着想,千万别逞强。自己照顾好自己,别老是熬夜看书。学问永远做不完, 地球少了谁都要转。只有身体才是自己的。你现在怀着身子,你就当是为孩子着想, 千万别逞强。”
他絮絮叨叨地一条接着一条。家里的电费水费要怎么缴,煤气卡得去哪儿充值, 越说他越不放心。
他的青青啊,哪里需要知道这些事情。她就该清清爽爽的,跟个小仙女一样, 好好坐在边上就是了。那些事情他来处理。
他的青青啊, 就该生活在云端上。舒舒服服地躺着, 手边是小零食,抬眼是落地窗外繁花绿树,偶尔惊呼一声:“雷震东,大花小花打架了,你赶紧去管管。”
雷震东足足写了两页纸的交代事项。又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说。他写着写着,不时又想起什么,赶紧强调两句要留神的事。
沈青在边上一条条应着,没有任何辩驳。
“大花小花你也要注意。你到底怀孕了,别靠太近。万一有个什么,吃不消。”男人勉强地笑,“我这可不是最后还要打小报告啊。”
沈青“嗯”了一声,眼睛微微垂下:“你也要注意,以后少喝酒,少抽烟。要是饭局上实在推不过,你喝酒之前多少吃点儿米饭、面条、面包什么的,填填胃。还有肝功能要注意。上次你查的时候就接近临界值了,后面你要定期复查。嗯,体检也不要忘了。每年该体检就要体检,不要老想着省事。”
以前体检的时候,雷震东实在懒得一大早空腹去医院抽血化验。每次都是她把试管带回家,一早给他抽好了抽个血再带去医院。
她本来想说,下次体检如果人多,可以找她给他安排一个人少的时候。刚要开口,她突然间反应过来,雷震东对医院的熟悉程度,人脉情况说不定远胜于她。
沈青有点儿不好意思,诚恳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这几年我也没为你做过什么,全靠你你多包涵我。以后,你也多顾着点儿自己。”
雷震东巴巴地想要答应,又舍不得开口。这一句句话说完了,他们也就到了分别的时候。他巴不得这些话永远说不完。
沈青别过脑袋去,看着窗帘。那上面印着奇形怪状的几何图案,因为拉拢到一起,所以变成了漩涡的形状。
雷震东一直吐槽她审美观独特,就不知道爱点儿好的。却依然按着她的喜好更换了窗帘。
“这些年一直都是你在迁就我,辛苦你了。”沈青抿着嘴唇,然后笑了,“以后多顺着点儿自己的心意。”
雷震东急急忙忙地开了口:“没,我很高兴。这三年里头,我跟掉在蜜罐一样。真的,我从来不知道家里会这么舒服。”
他妈说他从小就有反骨,永远耐不下性子呆在家里。活像多呆一分钟,能要了他的命一样。他到结了婚之后才知道,原来家可以那么舒服,家里头有个人一直等着自己,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沈青笑了,认真地看着男人:“以后,你少跟你妈吵架吧。其实她很爱你,她管这管那的,不过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你们之间本来没矛盾,都是因为我。”
“不不不,青青,都是她不对。”雷震东跪在踏板上,眼巴巴瞅着妻子,“不是你的责任。”
他想问一句她,能不能别这样。她明明还爱他啊,他感觉得到。
然而房门却在这时候被敲响了,江阿姨急着喊两人出来吃晚饭。两人都在屋里头待了个把小时,天都要擦黑了。赶紧吃饭,什么事情说开了,再一块热热闹闹地吃顿晚饭,就万事大吉。
房门开了,雷震东扶着沈青的胳膊出来。
江阿姨心里头欢喜的,跟保媒拉纤成功,抱上了小夫妻生的大胖娃娃一样,简直要合不拢嘴:“什么事情说开了就好嘛,一家人哪有不能说的话。来来来,多吃点儿,我炖了好久的酸汤牛尾,沈医生啊,你要多吃点儿。”
沈青夹了一只螃蟹。雷震东给她舀了一勺子水蒸蛋,然后将牛尾夹出来递到她碗里:“多吃点。我给你剥蟹腿。”
“你自己吃,我给你剥。”她还从来没帮雷震东剥过虾壳蟹壳,连鱼刺都是雷震东给她挑好了。
江阿姨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赞同:“就是,该这样的。”两口子过日子,就该有来有往有商有量的。
雷震东看着她笑,言不由衷:“你会吗?”
沈青不抬头,已经三下五除二,肢解了一只螃蟹,肉跟壳分得清清爽爽。她沾了酱醋送到他嘴边,抬起眼睛,带着点儿得意洋洋的小娇俏:“我怎么不会。”
旁边江阿姨在夸她不愧是医生,这手巧的啊。小蒋担忧地看着自家老板,生怕他扛不住。
雷震东硬生生地撑住了,张口咬了她递过来的蟹腿,慢慢咀嚼,清甜细软鲜嫩,果然是未成年童子蟹。
“好吃,我家青青就是能干。你吃饭,我给你剥半只吧。”
沈青温柔地笑了,摇摇头:“不,今天我给你剥。”
江阿姨一个劲儿地飞眉毛,指挥着沈青剥了蟹壳又剥虾子,还给雷震东挑干净了鱼刺,才送到雷震东嘴边。
雷震东也在笑,一直不停地笑。她递过来什么,他都吃下,仿佛那是他从未品尝过的人间美味。
一顿饭足足吃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结束。江阿姨都庆幸亏得现在天热,不然饭菜肯定早就凉透了。
她兴头头地问雷震东:“雷总啊,明早我给你们煮咸粥还是甜粥啊,家里还有大虾。”
“不了,给青青煮白粥吧。我该走了。”他起了身,去墙角拖行李箱。
江阿姨怔住了,下意识就过去拦:“大晚上的,你要出差吗?”
先前不还好好的,他还拿了贴身穿的衣服回房间啊。沈医生不是消了气么,晚上吃饭两个人多恩爱啊。怎么好端端的,还要走。
雷震东笑了笑:“阿姨,麻烦你这段时间多照应下青青。我先走了,家里要是有什么事,你随时打我电话。”
江阿姨急得要跳脚。她真是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丁点儿大的小事都能闹离婚。这婚姻都是月老牵过线的,哪里是说离就离的。
“沈医生,不是我非要多这个嘴,你好歹要想想宝宝啊。没爸爸的话,出去玩,别的娃娃都要嘲笑宝宝的。”
沈青扶着墙换鞋子,雷震东人都走到门外了,又下意识地回头过去扶着她。她也没有拒绝,只微笑着道谢,然后转过头朝江阿姨点点头:“阿姨,我出去一趟,家里有什么要添置吗?我顺便去下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