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禁的一个月,本是风平浪静,谁也不会在国丧之时去触皇帝的霉头,人人都安分守己。
可就在斋禁将要结束的最后一天,却出了大事。
那夜,天降暴雨,雷电交加,一道接着一道地闪雷若划破苍穹的利剑,炫耀了整片夜空,闷雷声更似神鬼降临,有万钧之势,震荡着天地,令人坐在屋中,都瑟瑟发抖。
那雨就像天漏了洞一般,足足下了大半晚,燕思空和阿力一夜没睡,因为家中低洼处聚了水,若不往外导,怕是要进屋了。
第二天,他拖着疲倦的身子去衙门,听到了一个令人心慌的消息。
昨夜的闪雷,将北郊山上一株百年老树劈断了,那老树倒下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好是皇太后新下葬的陵墓。
于是今早昭武帝罢了朝,传唤礼部尚书和鸿胪寺卿问责。
天雷自古被视为上苍之威,带有惩罚奸恶、不轨的意味,如今皇太后刚刚入殓,就被天雷劈死的树压了陵墓,这是何等的凶兆。
朝中议论纷纷,多为忧心之言,已有不少耸人听闻的流言传入燕思空耳中,但他仅是听听,对此缄默不语,他深知祸从口出,什么时候都不能乱说话,尤其是这非常之时。
虽然燕思空并不信那些撮土焚香的道士,也不信倒了区区一棵树就会殃及国运,但他知道此事之厉害,定会牵连不少人,首当其冲的就是礼部和鸿胪寺,这可大多都是颜子廉的人,阉党必借机群起而攻之。
当日晚些时候,为太后陵选址的道士就被下了狱,颜子廉紧急入宫,为礼部尚书和鸿胪寺卿求情,还不知俩人要受什么责罚。
第二天早朝,奏折如雪花一样飞了出来,一半在弹劾,一半在解释天意,想要安稳人心。
面对圣怒,年事已高的鸿胪寺卿恳请致仕返乡,礼部尚书则被贬黜到了地方做知府,终其一生,怕是无望回京了。如此不算,昭武帝下令要追查所有参与筹办太后丧礼的人等,一律严惩。
于是短短一月之内,或降或革了十几名吏员,那道士也被杀了头。
若此事仅是降职罚俸、杀一两个道士,该算是“善终”了,虽然接连失去了礼部尚书和鸿胪寺卿,但颜子廉仍有能力将自己的人推上去,至多是与谢忠仁拉锯一段时间。
可当颜子廉要求密会时,燕思空隐隐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在茶楼见到颜子廉时,燕思空与封野都从他凝重的神色上感知到了什么。
“老师可是为了许尚书……”
“不是。”颜子廉口气紧迫,甚至没让燕思空说完一句话,“他走了就走了,无伤大体。”
燕思空和封野对视一样,因为颜子廉的样子太不寻常了。
颜子廉重重换了一口气:“今日,谢忠仁不知从哪处找来了一个传说是不出世的大师,说降雷是不祥之兆,因太后之凶礼礼数不周,上天降怒,恐会伤及国祚。”
“简直一派胡言。”燕思空冷声道,“这劳什子大师妖言媚上,也该拖出去斩了!”
封野皱眉道:“陛下……信了?”
颜子廉凝重道:“不好说。”
俩人都等着颜子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们知道,下面的话才是正题。
“无论陛下信不信,陛下已决定要将太后之丧礼升为国丧。”颜子廉看着俩人,语气沉重,“明日就要下旨,一要迁墓,二,要千里之内的所有藩王,即刻回京吊唁。”
俩人顿时双目圆瞪,一股寒意直冲入体内,脸色瞬间煞白。
颜子廉闭上了眼睛,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这恐怕是陛下与谢忠仁设下的计,利用此事,昭靖远王回京。”
封野握紧了拳头,有些无力地争辩道:“我爹是异姓王。”
“异姓王也是王。”颜子廉沉重道,“没想到躲过了京察,又迎来了吊唁,这次封将军若再拒绝回京,便是第三次了,我恐怕……”
燕思空只觉大脑有短暂地空白,心头也慌乱不已。
是啊,若这次再拒不回京,便是第三次了,一次是庆功大宴,昭武帝暗下中旨,一次是京察大计,按律封剑平该回京述职,这一次,就算是有万千借口,就算昭武帝再软弱昏庸,也不可能容忍一个明摆着有反心、更有反力的臣子,刀架在了脖子上,谁能安然处之?
何况,即便昭武帝能忍,群臣也不能忍,天下人亦会口诛笔伐,手握重兵而拒不回朝,定是意图谋反啊!
封野拱手道:“阁老,如今该怎么办?”
颜子廉摇摇头:“明日就要下旨了,陛下意已决,不可能收回。”
“我爹若回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现在不必惊慌。”颜子廉道,“只要封将军回来,向陛下表面忠心,陛下也不会过于为难,毕竟大同还要依仗封将军,只是大同军备,是必定要削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