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气氛有些僵滞,叶殊城脸色已经很沉,“再急你也得等。”
工作的事情他一向有自己原则,若是谁都能这样随意打断他与客户谈话,那他这个总裁还要不要做了。
许静禾不依不饶,“那我就在这里等。”
说罢也不等叶殊城发话,自己走过去坐在旁边沙发上。
她心里有气,这会儿恨不得撕破脸皮问话,能够耐着性子等已经是极大让步。
客户见状有些犹豫,“叶总,要不改天……”
叶殊城歉意笑笑,看向许静禾,“许总监,你要不去外面,我只能叫保安来请你出去。”
许静禾一愣,难以置信看他,拳头攥的紧,指甲嵌入掌心里,疼痛都觉察不到,脸色惨白的仿佛被抽了魂魄,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我在外面等你。”
出门的时候脚步缓慢身体僵硬,气愤让她头脑空白,叶殊城一点良心没有,她回头看看自己过去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佣人一样伺候他这么久,落不到一点好!
总裁办外面,Rita脸色惴惴给她拉过一把皮椅,她坐在那里木头一样,足足等了快一个小时,那个客户才从叶殊城办公室离开,她迫不及待推门进去,叶殊城手正在电脑键盘上快速敲击,视线也集中在屏幕上。
她咬着唇几乎是摔上门,走过去站在桌子前面,“你去建筑设计部把苏念名字加到内训名单上了?”
叶殊城眉心微微一蹙,最后敲了回车键,抬头看她一眼,“怎么,你有意见?”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指名道姓把苏念名字加上去,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跟她之间见不得光的那点龌龊关系吗?”
她出口言语犀利尖锐,有四个字直刺他心口——
龌龊关系。
他并未立即开口,皮椅微微转了方向,他正面面对她,睨着她,“不如你先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特意参与内训名额确定的工作,许总监,我叫你去建筑设计部做的是业务岗,技术部门的工作好像并非你分内事吧。”
许静禾闻言,愣了愣,才反驳:“我也不过是想帮忙,在一个部门里,分工哪里能够明确到那一步?”
“好,就算你是要帮忙,你特意将苏念除名的原因是什么。”
她默了几秒,“这不是很明显吗?她的学历本来进技术部门就是个笑话,现在要她参加内训,你让其他申请内训没能参与的新员工怎么想?培训也是有成本的,我们花钱是给R.S.培训设计师,我不认为苏念她具有这个潜质。”
一席话绕来绕去说的冠冕堂皇,却将苏念连日来多少努力都否定,仿佛输在起点上就再也不值得给予任何机会,叶殊城眸底暗沉,心底有微妙怒火蔓延,“苏念进入公司这段时间工作态度有目共睹,她付出的努力你并不了解,也已经有进步,她怎么就不能做设计师?她是老员工,应当和其他老员工一样有优先权,她为公司做出过贡献,哪个新员工有异议,可以来问我。”
“呵……”许静禾怒极反笑,死死盯着他,点头,“叶殊城,你干嘛绕来绕去和我说这些场面话,你不就是想把她加进去,你这分明是滥用职权公私不分!”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吼起来。
他静静地,冷眼看她发疯,反问道:“那你呢?”
她气得眼眶发红,说不出话来。
他说:“R.S.是我的公司,还轮不到别人做主,我让你去建筑设计部不是为了给你机会刁难苏念,你滥用职权不说,今天在有客户的情况下擅自闯进我办公室,许总监,有些事情你得搞清楚,工作是工作,在工作上,我不会包容任何人。你说我公私不分将苏念加进内训,不如你自己去建筑设计部问问,苏念过去这段时间加过多少班,做过多少图,她为了提升自己在外参加培训,挤地铁丢过钱包手机,累到身体差点垮掉,你和我说她没潜质没资格?”
话到最后是质问口气,而且明显是动了怒,他语气森冷,面色愠怒。
叶殊城这个人,大多数时候喜怒不形于色,哪怕有些情绪也会掩饰的很好,而且少言寡语,冷漠又沉默,可这一刻却显得咄咄逼人,且那眉目间的怒意令她心惊。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他对她一向包容迁就,偶尔就算两个人之间闹些不愉快,他也都是以沉默应对,哪里有过这样训斥她的时候?
而他这样对他,全都是为了苏念。
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呼吸也不畅快,眼泪快要流出来,“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替苏念打抱不平,叶总,我倒是想知道,R.S.招聘网站上挂的本科要求是做样子给人看的吗?你身为总裁处处偏袒她一个基层员工,你这算什么,被她迷惑了心智了?难道你爱上她了吗?”
她问的很急,也很激动,然而话音落下,接踵而至的是令她更加不安的冗长沉默。
电脑工作发出的那一点点细微嗡嗡响声都在这有限空间里面被无限扩大,她眼泪一滴一滴滑落下来,她听见自己已经没出息地快要哭出声来。
那是对她来说极为漫长的几秒,她想要等的,是一个安心,是一个承诺,可她没有等到。
因为,叶殊城最后开口,说的是:“是。”
她以为她听错了,可是他继续道:“苏念对我来说很特别,我不会容许别人挡她的路,就算是你也一样。”
她脚步虚浮,浑身发软,眼泪不断涌出来,眼前男人的容颜都变得模糊起来。
偏生他似乎嫌对她不够残忍,又加一句:“这样的事情是第一次,现在已经挽回,我不和你计较,要是有下一次,让我知道,你就别在建筑设计部做了,也不要再在R.S.总部办公,你直接回到静禾珠宝去。”
“你……”她哽咽着出声,难以置信,“你怎么能对我这样?”
她哭出声来,“你怎么能对我这样!我是你的女朋友,你为了另一个女人这样和我说话,这样对付我,叶殊城,你这个人究竟有没有心,你拿我当什么……”
他眉心皱起来,许静禾这样在他面前哭,纵然是他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好久,叹口气,起身抽了张纸巾递过去,被她挥手一把打开。
他扯扯唇角,说笑也不是笑,自嘲地看着自己拿着纸巾的手,默了几秒,像是自言自语:“也许我们就不该在一起,我是为了报恩和弥补找到你,我希望你快乐,可你在我身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多年前在火海里,那个救了他的女孩,虽然其貌不扬,但是勇敢,沉着又冷静,他在刚回到叶家最痛苦的那段日子里,多少次要想起她才有足够勇气在叶家坚持下去。
许静禾这个名字,还有她写的那封信,曾经在他人生的最低谷里面就是一个符号,对他来说,就是勇气,也是唯一他在这世上还能确信的一份感情,他以为将她留在身边,他就把这一切都完好封存起来了,却没有想到,反而是悉数毁灭了。
现在的许静禾,对他而言极其陌生。
她歇斯底里,她崩溃的就像是一个妒妇。
她听到他的话,哭的更厉害,“……明明是你的错,你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和她纠缠不清?你说过你不会爱上谁的,为什么她就可以……”
她声音软下来,合着哭腔,他心底有些沉重,用了点力气扳住她肩膀,攥着纸巾为她擦眼泪,被她拨开一次,他手又探过去,她又想挡开他的手,被他按住了,纸巾被他拿着,在她脸颊上摩擦,眼泪被拭去,很快又流出来,他拧眉看着,有些挫败地将湿透的纸巾随手扔桌上。
良久,他说:“我和你说的时候没有骗你,我本来以为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他嗓音很沉也很稳,说的都是她不想听的话。
“苏念是个意外,我其实不懂这种感情,也不想要。”
他眉心一直深深锁紧,转身拿了一支烟,打火机咔哒一声,在安静的办公室内尤为响亮,他点了烟,慢慢吸了几口,“我最恨自己生活不由着自己掌控,遇到苏念一切全乱了,我本来以为我应付得了,可能是我太高估自己,对她,我……”
他沉默下来。
许静禾呜咽声逐渐变小,眼泪却没有减少,她不想听他说那么多关于苏念的事情,她想打断他,想痛斥他,谴责他,可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气愤,悲哀这一刻攫紧她的心,还有更糟糕的,惊恐。
他想起什么,突然笑了一下,“你知道吗,你一直觉得苏念是第三者,其实你错了,你在美国的时候,我和她已经在一起,那时候我没太拿她当回事,以为分开也就分开了,而你才是我的责任,现在我才知道,用和你在一起这种方式去弥补和报答你,也许本身就是错的。”
她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可依然在抖:“你……什么意思?”
他把烟从唇间拿开了,转头看着她。
“即使分手,我也不会不管你,我会继续照顾你,在我眼里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你不用担心以后的生活和工作,所以,静禾……”他顿了顿,直视她双眼,“你想要的感情我给不了你,也许别人能给你,你该考虑一下了。”
她低下头,眼泪又涌出来,忍也忍不了,一滴滴掉落在檀木地板上。
男人翻起脸来简直可怕,就连分手,他也是要逼着她来说,可她怎么能说的出口?
他于她而言就是光,是希望,她不能再任由自己的生活被打回原形,她需要他,她怎么可能离开,成全他和苏念,那样迟早当年的一切都会败露,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她如鲠在喉,艰难开口,“不……我不要分手……”
他没说话,沉默着抽烟。
在这一场关系里面,他不能是先开口说结束的那一个,可他已经看不到任何意义,他以为他说了这么多,她会懂。
她抬头,两步走到他跟前,嗓音哀婉颤抖,不成调,“殊城,你别不管我行不行……你不能再丢下我了,我不想一个人,我只有你了,你别对我这么残忍,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她的手颤巍巍去抓他的手,他微微低头就看到她一张完全哭花了的脸。
他心口一沉,“哪怕结婚,我也不会爱上你,就算这样,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她只说:“我不想分手,你别不要我,我以后会很乖的……我不闹了,她想参加那个培训就让她去,可你答应我结婚以后不要再和她纠缠不清好不好?你曾经说过的,你又要骗我吗……”
他把她的手拉开了,“静禾,我们都冷静一下吧,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糟糕,别上班了,我叫司机送你回伊水云居休息。”
说罢,他熄了烟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自己抽了纸巾擦脸,她知道她现在的模样一定难看极了。
她来找他,本是为了讨个说法,问他为何这样偏袒苏念的,结果真是讽刺,闹出这么个局面,很明显,他已经想到了分手,只是碍于他心底的内疚和感激,没办法直白说出来而已,她的心如同被冰封一样冷,这么一段关系,要怎么继续?
到头来都是因为苏念,即便他们已经分手,苏念人还在R.S.里面,她就不会有安心日子过,她攥着被泪水湿透的纸巾,不断地做着深呼吸,压抑心底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