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房内的烛光摇晃不定,投射在高欢的身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色调。他的整张脸都隐没在暗沉阴影之下,模糊了神色和情绪。
倒是一旁的侯景眼睛异常明亮,“贺六浑,这可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高欢缓缓抬头,融融烛光下俊美无双的脸上浮起阴霾,狭长的茶色眸里隐约有几乎令人难以察觉的痛意。
在得知噩耗的一瞬间,他的心里竟然一片空虚茫然,就像是失去了所有思绪空荡无所依,和那个羯胡男人之间的种种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有志同道合的喜悦,有笑谈理想的畅怀,有战场上酣畅淋漓的配合协战,也有因谗言险些命丧他手的生死危机……因着是在鲜卑文化下长大的汉人,他曾经也为自己到底是胡人还是汉人烦恼,是尔朱荣,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贺六浑,你看我身边的这些人,慕容绍宗是鲜卑人,侯景是羯胡人,独孤如愿是匈奴人,怀文是突厥人,司马子如是汉人……无论胡人还是汉人,只要天下统一,那都是一家人了……”
“贺六浑,你倒是听见我说的没有?”侯景按捺不住兴奋的神色,“现在大将军和太宰都过世了,剩下的那些人,尔朱兆有勇无谋,尔朱世隆胆小怕事。其他尔朱族人也都是泛泛之辈,能替代将军者,唯你一人!”
高欢的姐夫尉景也赞成地点了点头,“贺六浑你是否还记得,有一次大将军曾问身边人,将来有谁能以后代替他,继承他的大业?其余人都猜测是尔朱菩提和尔朱兆,可大将军却说尔朱兆最多能带三千兵,将来能统领大军的,必定是贺六浑。”
高欢微眯了眼,他不仅记得这件事,也记得自己探听来的消息,尔朱荣还曾告诫过他的儿子,将来要么推高欢做军中主人,要么就杀了他,反正别妄想去笼络他。
当初听了尔朱荣的话后,他十分担心自己会惹来杀身之祸。可不知为何,尔朱荣却一直没对他下手……或许是因为尔朱荣根本没预料到会意外横死……
“贺六浑,我们就按兵不动,等尔朱氏他们和朝廷斗个两败俱伤,我们再去收拾残局岂不是更好?”侯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眉宇间跳跃显而易见的野心。
“是啊,若是我们现在前去攻打洛阳,兵力上有所损失不说,君臣有别,那元子攸怎么说也是天下公认的君王,尔朱兆虽师出有名,但终究是以下犯上。”尉景年长高欢许多,考虑的自然更多。
此时的高欢早已不复当初劝尔朱荣称帝时的冲动,在不停的征战中他也迅速成长,若是以前他会考虑如果失败会付出何等代价,可是如今他却要考虑若是成功,他还会失去什么?诚如姐夫所言,就算他们助尔朱兆夺回洛阳,恐怕也要背负个谋逆造反的恶名,名誉对于他想要成就霸业的野心是何等要紧。
但是——
生下太子的英娥现在明显就是众矢之的,在宫中更是危机重重,随时有性命之忧。元子攸那家伙根本就护不住她!
只要英娥在宫里多待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他必须去洛阳,刻不容缓!
“我已经决定了,尽快先和尔朱兆回合,再攻洛阳!”
侯景吃了一惊,立刻跳了起来,贺六浑!”
高欢目光流转,眼底的光彩璀璨,仿佛划破一室的昏暗,“你们听我说,现在我的实力还太弱,并不是得罪尔朱兆的时机。而且,尔朱兆那里还有一份隐藏的宝藏,他虽视若敝履,于我而言却是争夺天下必不可少的助力。”
侯景和尉景面面相觑,直到高欢轻启薄轻吐出两个字,两人似乎恍然大悟,面露钦佩之色,同时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