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泽雄二合上名册,冷不丁地发问:“那个张金合,为什么不当工程队长了?”钱六又是一个哆嗦,担心说漏了嘴,得罪金翻译,于是假装不解地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也许张金合为人比较狂妄,劳工对他有意见,不服从他管理吧。现在工程队长空缺,班长们抢着表现,也很有秩序。”
野泽雄二摇摇头,淡淡地对钱六说:“你去把他叫来。”
钱六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可是他来到集中营之后,最高长官第一次主动提出在办公室接见一个战俘,难道张金合那小子身上有什么尿味,让鬼子闻到了?
他忙不迭地答应着退出办公室,小跑到天字号监区,朝着里面大喊道:“张金合!张金合!”
那张金合正垂头丧气地缩在门口的一个角落里,听到钱六鬼嚎一般地叫着自己名字,忍不住骂道:“老子就在你旁边,你他妈眼瞎啊?不是说没空见我吗,这么急着叫我干什么?”
钱六懒得和他贫嘴,一把拉过他的胳膊,边走边说:“野泽点名要见你!”张金合小腿突然一软,差点摔了一跤,但他毕竟给日本人服务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振作起来,想着这个情形不像是要把他怎么样,要是杀他,怎么会在办公室接见?
张金合心下坦然,就在短短几十米的路程中,头脑中已经预演了一些可能的场景,并思考着相关对策。
野泽见到张金合,示意钱六出去。张金合用眼角余光很快扫视了整个屋子,没有发现什么危险异常,于是不卑不亢地站直身子,等着野泽雄二发话。以他多年探长察言观色的经验,野泽雄二不是那种鄙陋的日本武士出身的军官,如果一味示弱,反倒会令他不屑,甚至会由于不屑而像踩死一只蚂蚁般地碾死他。
野泽雄二上下打量了张金合几下,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他站起身,微微点头,开口说道:“你当过探长,又当过警察局长,依你之见,目前皇军对工程队的管理,有哪些可改进之处?”
张金合刚才在路上想了不少场景,其应对之策大多是怎么糊弄,却实在没想到野泽雄二很诚恳地向他征求意见。他心念一动,果断认为拍马屁是必须的,但这个马屁必须很有新意,同时还要妥善回答好这个问题,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他抬头朗声道:“野泽阁下,我服务皇军多年,第一次遇到高级长官不耻下问,因此唯有直抒己见,方能不负圣明。恕我直言,当前工程队存在以下几个问题:一是环境不好,传染病甚多;二是管理不力,斗殴者甚多;三是人心不古,顽固派甚多。”
野泽雄二停下摆弄飞机模型的手,浓眉一挑,似乎很感兴趣,说道:“哦?那可有改进之策?”
张金合沉思片刻,回答道:“建议改善医疗条件,多配常规药品,以免传染病突发,造成劳工大面积死亡;建议优化管理方式,培养意见领袖,做好管教、安抚工作,以免引发骚乱;此外,还建议其他皇军也能如阁下般亲善,以怀柔之心感化众人,从根本上提高生产效率。”
野泽雄二再次点头,表示赞许,他自负地认为这个中国人思路清晰、忠心服务,是贯彻“中国人管中国人”的良材,于是他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对张金合说:“你在前面带路,通知金翻译,我走访一下收容区!”
张金合闻言甚感意外,因为日本人中除了负责统计点名人数的日本兵等少数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入过监区了,主要是怕得传染病。野泽雄二如此表态,一方面展示信心十足,另一方面也昭示严格管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野泽雄二随着张金合、金翻译和几名日本兵来到天字号监区,透过大门朝里面观察了一番,他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似乎谈笑风生,颇感好奇:这种条件下,居然还有这么乐观的人。张金合连忙报告说:“共产党人总改不了说教的习惯,大概又在说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