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舍的床相当舒适,晏轲半年多来第一次睡了个无梦的好觉。第二天一大早,晏轲被一阵哨声惊醒,条件反射般爬起来往外走。他揉了揉眼睛,只见外面早就三五成群地集合了一大群人,看来并不需要排队。
一名身佩军刀的日军少尉笔直地站在战俘们的面前,微笑着大声说道:“大家可以先欣赏一下这里的美景,再分批去后面的食堂吃早饭。不用带餐具,一个时辰后食堂关闭!”战俘们面面相觑,大多感觉不可思议,像是做梦一样。
战俘们好奇地四处走动,他们惊异地发现,这个被野泽雄二称作人间仙境的地方,确实与大集中营天差地别,深山绝岭,风景如画,云雾起处,仿佛天上人间。那高墙电网,俨然也成为了画卷的一部分,令人无法憎恶。
沉郁的中田佑男看到这份景象,顿时心情大好,捡起一片树叶,吹起了鸟叫声。有两名日本兵收起枪走了过来,仔细聆听,朝中田佑男伸起了大拇指,赞叹道:“哟希!”中田佑男看到自己的这些同胞,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他不由地想起儿时与表哥还有村里的几个孩子一起在田间追逐嬉戏时的情形。
一名日本兵学着中田佑男把树叶放在嘴边吹,却发出了杀猪般的声音,另一名日本兵忍不住哈哈大笑,脸上的肌肉不住颤抖,那吹叶子的日本兵也哈哈大笑,眼角似乎还有泪花。
日军少尉循声而至,大声训斥道:“八嘎!成何体统!”那两名日本兵立即一个立正,端起枪正步离开,脸上的表情又恢复成了冷酷无比。
晏轲总觉得那日军少尉一直皮笑肉不笑,于是悄声对杨啸说道:“大哥,鬼子真的会优待咱们?”杨啸冷笑一声,目光朝斜前方看去。
晏轲顺着杨啸所示的方向,发现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正严密把守着狱区外部所有通道,岗楼上的那座观察台,也不知有几挺机枪正对着这群兴高采烈的战俘。
杨啸冷冷地对晏轲说道:“不要中了鬼子的迷魂针!想想我们要做什么!”晏轲心中一凛,原本有些放松的心又随之紧绷起来。
他随着杨啸走到狱区的北面,这里没有日本兵看守,一只老鹰在空中盘旋飞翔。风儿吹过,潮湿的雾气时聚时散,能隐约看到一处寸草不生的绝壁,绝壁向内略倾,高约十丈,下面则是一条浊浪滔天的河谷,似乎能听到水流湍急,不时拍打着礁石的声响。
晏轲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心情开始放飞,忍不住朝崖边跑了几步,突然一阵狂风吹过来,晏轲站立不稳,一个前扑跌向崖边!
杨啸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了晏轲的胳膊,但又是一阵狂风吹起,杨啸大惊失色,眼前迷雾一团,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就在此时,杨啸觉得左臂传来一阵大力,随着一声大喝,那股力量硬生生地把他和晏轲一起拽了回去。杨啸很快站稳了脚跟,晏轲则往后退了好几步,摔倒在地,他惊魂未定,出了一身冷汗。
狂风依旧在吹,发出“呜呜”的声响,廖百夏面色深沉,紧咬着牙关,抖了抖肩膀,甩了甩胳膊,随即脸色慢慢地恢复过来,杨啸一眼看出他在自医脱臼,连忙上前扶住了廖百夏。
差点误入了鬼门关,双方心照不宣、各存感激,也就不必客套互谢了。廖百夏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拱手对杨啸说道:“杨兄,我观察过了,只有此处无人把守,但是要想活着出去,难于登天啊!”
杨啸紧盯着廖百夏,越发觉得此人深不可测,他沉思片刻,突然问道:“廖先生好身手,怎么会被俘?”廖百夏微微一笑:“我自小务农,不过有些蛮力罢了。再说了,我可没能耐挡子弹,再好的身手在枪炮面前也不值一提。”
杨啸见廖百夏并不正面回答,亦不勉强,眼看来崖边的战俘越来越多,杨啸、晏轲向廖百夏告辞,向那日军少尉所指的食堂走去。途中遇到一些战俘笑容满面地抹着嘴走出来,其中一人还大声赞叹道:“真他娘的奇了怪了!”
杨啸和晏轲不由地加快了脚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场景。令他们也颇感意外的是,这座特俘营里的第一顿早餐就是白面馒头和大米稀饭,不仅如此,每人还分得一小盘菜,里面是几根新鲜的蔬菜和一小块肥腻的红烧肉!
杨啸和晏轲对视了一眼,觉得大有蹊跷。这时,有一名身穿新囚服的战俘过来领早餐,那头发有些花白的日本伙夫抬眼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道:“一人一次,不要多领!”那战俘瞪大了眼睛,说道:“我没来过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那日本伙夫脸色一沉,指着一名正在吃早餐的中央军战俘说道:“你的,先前与他一样的衣服,坐在那张桌子上吃饭。不要欺骗皇军,否则会死得难看!”
那战俘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阵惶恐,连忙厚着脸皮摆手道:“不敢不敢”,随后讪讪地退了出去,转过头还嘀咕道:“这老家伙,还真他娘的精!”
杨啸和晏轲心中均是一沉,这特俘营中连做饭的伙夫都不是等闲之辈,可见远非表面上看的一团祥和、温暖平静,而是暗礁浊浪、杀机四伏,稍有松懈,便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