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捧腹大笑,苏子叶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是低着头,肩膀抖动,显然也是在笑。
燕惊风对断刃颇为无奈,萧毅手下怎么老是这种难缠的人啊。
连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一手抹着眼泪,一边问道:“子叶,宫禁森严,一般人是不能进宫的,你等谁进宫啊。”
宫禁森严?苏子叶瞄了燕惊风和断刃一眼,这两人怎么没见把宫禁放在眼里?
燕惊风和断刃都无视了她的目光。
苏子叶一笑,“等陆沉珂进宫啊,宛妃定然会想法子召见这个弟弟问话的。”
陆家因为白云观的事惹上了麻烦,宛妃不会相信旁人递话的,一定会想法子让陆沉珂进宫。
而苏子叶也是等着陆沉珂进宫。
连云十分疑惑,“你等他进宫作甚?”
苏子叶嘴角浮现一丝狡黠笑意,那可是她铺垫好的额外收获。
寅时三刻,议政殿才散了朝会。
邺帝疲惫不堪的回了寝宫休息,宣布通晚议政大家都累了,免了早上的早朝。
众人也都精神不济,就连年纪最小的萧宁都恹恹的。
萧越揉了揉眉心,忍住困倦,秉承着兄友弟恭的原则,关爱萧宁道:“你是回皇子所休息吗?”
萧宁还未开府,一直都是住在皇子所的。
萧宁打了个哈欠,“多谢皇兄关心,我去母妃宫里歇会儿,顺便吃个早饭。”
萧越笑着点头,便离开了。
离开前看了萧毅一眼,和众人比,这个皇弟的精神要好得多,下巴虽然冒出了胡茬,但是眼神清明,甚至透着一股火光。
萧越走过去,拍拍萧毅的肩膀,“你放心去打仗,即使输了,皇兄也不会看着你被军法处置的。”
萧毅抬眸看着,嘴角一勾算是有点笑模样。兄弟里面,唯有萧越是最会做人的,八面玲珑,滴水不漏,不会得罪谁,也不会让人觉得可以冒犯他。“多谢皇兄关心,我记住了。”
萧宁目前还小,仗着年纪不掺和皇子之争。和萧匀和萧平两个直接走人记挂着回府睡觉的兄弟比,萧越无疑是最温和可亲的。
萧越回以一笑,二人并肩走出了议政殿。
到宫门口时,萧越率先走向自己府里的马车,还未上去,又转过身,问萧毅道:“你虽然开了府,但是还未住过。要不先去我府里吃一顿早饭?”
这意思像是他此战必输,死前吃一顿饱饭一般。萧毅眼底闪过一丝讥诮,摇头拒绝,“我还急着赶回军营,就不打扰皇兄了。”
先前还说若是打了败仗也会为他说情,现在又邀他吃一顿饱饭,心思不言而喻。好在萧毅对兄弟感情早就不抱希望,并不觉得失望。
萧毅说了句告辞便飞身上马,挥鞭离去。
萧越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波光明灭,让人看不真切。几个兄弟里,唯有萧毅看上去是最没有野心的,但是现在没有野心,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如果能输了这一仗,死在自己的自大之下,就再好不过了。有资格竞争皇位的皇子,越少越好。
苏子叶又悄然出了宫,她现在对于偷偷出宫已经轻车熟路了。
承熙宫都在连云掌控之中,而掌管六宫的宛妃娘娘这几天不在状态,连云略施小计,就让苏子叶安稳出来了。
苏子叶赶到邺都城外五里亭时,萧毅早就在那里等候了。
两人眼下青影颇重,显然都没有睡好。
萧毅不由皱眉,“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说到这个苏子叶不由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的好下属,说是她主子在受苦,我也得陪着。”
萧毅一愣,但是很快反应过来这种话只有连云才说得出,不由大笑出声,脸上也有真切的喜悦,“好丫头,等我回来好好赏她。”
苏子叶:……
你赏她你这么看着我干嘛?苏子叶腹诽道。
“我也很高兴,我在议政殿彻夜未睡时你也醒着。”萧毅深深的看着她,“也许在我被罚跪时,你正在为我担心,是吗?”
是吗?苏子叶也反问自己,良久后叹了口气,“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我知道结局,你总是最后赢的那一个。”
“哦?”萧毅看着她,眼里有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你觉得我一定是最后的赢家吗?子叶,咱们重生以后,很多事情都变了,不是吗?如果一切都和上一世一样,你如今就不会在承熙宫了。”
是的,如果一切恰如前世,她此刻应该在昭阳殿,应该在宛妃倒台后投靠了萧毅,在之后的几年潜心帮助萧毅登基,然后他立后,她另嫁宁王,最后自刎!但是如今一切事情都有了偏差,很多事情与前世不一样了。她有了不同的思想,拥有了逐凤锦囊,知道了苏氏败落另有秘密。
想到这里,苏子叶眼神猛地一缩,前世也没有陈远章这一遭,更没有萧毅违抗军令回邺都首告陈远章是奸细。那么……萧毅此行不是必胜之战!
纠结半晌,苏子叶还是开口问道:“你立了军令状,你有必胜的把握?”
如果输了,岂不是要认罪自裁?
萧毅果断摇头,“我也只是赌一把而已,毕竟上一世和西夷是老对手,对他们的作战方略有基本的了解。”
“就是说你没有必胜的把握?”苏子叶反问,声音有几分尖锐,不过她自己没有察觉到。
萧毅点头,很是老实。
居然是没有把握的,战场上……会死人的!
军中有监军,还有陈远章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在,萧毅一个初出茅庐的皇子,如何能让那些铁血将士们服他,听他调令?一旦有丝毫差错,打输了就是一个死。
“你没有把握,怎么能立军令状呢?”苏子叶声音很低,但是字字千钧,很有力道,是在咬牙切齿道问萧毅。
“我没有确凿证据,故意东绕西绕说陈远章的不是引起了众臣反感已经不易,若是不立军令状,父皇不会放心将陈远章的军权交给我。”萧毅很冷静,这关头了还在给她认真分析,“没有军权,我连立功的机会都没有,没有军功,我靠什么和这些兄弟争呢?”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没有军功,他靠什么成为她的退路呢。
苏子叶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一旦想到他上战场有输的风险,就无法保持理智了,“你可以徐徐图之啊,军功可以慢慢立,陈远章是奸细,总会露出马脚的。等他暴露,你立军功岂不是很容易的事?谢颖并非无容人之量的主将,你又是皇子,他绝无打压你的道理。”
她的语气急迫。但是她语气越急,萧毅脸上的笑意就更深,“徐徐图之的方法,不适用于战场。”只适用于你。
“什么?”苏子叶不解。
“我说战机一瞬万变,不能一味的徐徐图之。”萧毅无比自然的接上了话,“我曾经想过先缓一缓,所以谢颖让我去征粮,我便去了。后来还借营中来了探子而回了主营,本想夺一支真正的精兵,但是还是被陈远章给阻了。谢颖的确不敢打压我,但是他也不敢让我有任何闪失,起码不能在他手上有闪失。所以他又打算让我去征粮。”
说到这个,萧毅自己也笑了,难道是在宫里当听话的皇子当太久了,这些人还以为自己没脾气?当初带着奸细的脑袋回主营,谢颖好生惊愕了一番,又派了人手去查,但是最后和陈远章几经商议,又让自己去征粮。
萧毅没有反驳,好脾气的应了,毕竟谢颖也没有说错,陈远章连败两场,附近州城的粮库被西夷打劫一空,广贤王带来的粮草有限,不征粮前线的将士也活不了。
所以他很顺从的接了指令,征粮,顺便回了趟邺都。
以萧毅的能力,竟然让他去征粮?苏子叶听得目瞪口呆,连她都觉得不能接受。
“我会努力赢,然后回来。”萧毅抬起她的下巴,十分郑重的许诺,“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应该也可以活得很好。”
苏子叶皱着眉头听着,发现手里还被塞了个什么东西。心里烦乱,随手拿起来瞄了一眼,不由惊呆了。
是从陆沉珂那里骗来的钱存入汇丰钱庄的存根,整整一百五十万两!
“我没有这么多。”苏子叶愣愣道。
萧毅笑了笑,“都给你,如果我回不来,有这些,你也可以活得恣意些。”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在什么时候都是真理。
苏子叶的脑子一直处于放空状态,呆呆的看着手中的存根,“我只有七十万两,我不要这么多。”
萧毅十分好脾气,“那行,我那八十万就当存你这里,如果我可以回来,你再给我。”
苏子叶不敢小看战场,那是修罗场,战乱中马革裹尸的将士太多了,但是苏子叶从未想过萧毅会面临这些。而现在,她开始认真思考,萧毅也是人,而现在发生的事与前世有出入,稍有不慎,萧毅可能会死。
因为大脑一片空白,所以萧毅跟她说他该走了,让苏子叶先回去时,苏子叶都没有反应过来,就是下意识转身而去。
一直在远处看着的钟会飘然落在萧毅身后,奇怪道:“主子,苏姑娘怎么跟丢了魂似的走了?”
“你也觉得她这像丢了魂吗?”萧毅摸了摸下巴,眼里闪过一抹心疼,是不是吓过头了啊。喃喃道:“我刚才跟她说我可能会输,一旦输了,按照军令就要自裁。”
钟会一个踉跄,“主子,我记得您早就让小柳在军中散播陈远章乃奸细的流言了,而且咱们练兵练得比精兵还狠,你还和好几个将领比试过,赢得很漂亮,获得了大片拥戴。”
军中都是唯实力至上论,萧毅能吃苦,和将士们同吃同住。又武功高强,连几个高级将领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是皇子,身份的优势本就让这些将士们认为应该对他尽忠。
所以萧毅其实是做好了准备了,舆论也好,将士拥护也好,他都已经做了铺垫。最重要的是,西夷连胜两场,换了个将领,换成了萧毅最熟悉套路的那一个。
“我此番去西境战场一时半会回不了,这不是怕她忘了我,才故意说得很严重嘛。谁知道吓过头了。”萧毅剑眉紧锁,有些懊恼,“要么我追上去跟她解释一下。”
步子刚迈开,就被钟会死死拉住,“主子,我保证,你这时候上去说你刚才是吓人的,以后在苏姑娘那里都没有信任可言了。”
萧毅挑眉,目光中含着无形的威压,瞥向可怜的下属,“这么严重?”
钟会点头,强撑着压力道:“属下以我多年来混迹红袖招从无败绩的经历保证。”
萧毅想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暗道等他到了军中,给连云传个信,就说他准备还是很充分的,让子叶别那么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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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毅挥鞭策马而去,苏子叶宛若游魂一般走在市集里,她有些乱,很多事情还未想明白,不想这么快回宫。
正好她还约了小道姑,但是小道姑住的地方也是萧毅安排的。
苏子叶现在对和萧毅有关的一切都很敏感,忙不迭约了小道姑出来谈。
找了家茶馆坐下,感受普通百姓质之间的热闹,虽然吵,但是也让她慌乱的心稍稍平复了些。
她无比确定,她不想萧毅死,如果萧毅死在战场……哪怕有那个如果,她都无法接受。即使上一世他另娶他人为后,她也无法抑制自己不对他动心。
该怎么办呢?
小道姑无语的盯着苏子叶,不是找她出来谈事情的么?她特地改了下装和她出来,搞半天就是陪她喝茶?
“……姑娘。”
苏子叶从沉思中反应过来,疑惑看向身侧站着的男子,“干嘛?我们刚已经点过茶和点心了。”
竟然被人当成茶馆小二了,那人眼里闪过一丝怒意,但是还是努力保持着良好修养,“姑娘,你坐的是我家公子的位置。”
“你的位置?”苏子叶重复,她刚才虽然在发呆可是她没失忆啊,刚才她坐过来时这桌子压根就没有人,而且如果有人坐了,小二为何不提醒她。
被打扰的苏子叶很不开心,“这座位上写你名字了?”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你这位置本就是我家公子的老位置了,以往从没人敢乱占的。”那人终于忍不住了,冲苏子叶吼道。
苏子叶抬头睨他一眼,即使坐着,也颇有睥睨的意味。那人被她看得一愣,没有接着吼下去。
而趁着他不说话的功夫,苏子叶淡淡问道:“你家公子是这茶楼的老板吗?”
那人还未来得及回答,苏子叶便径自道:“就算是老板也应该以客为先我坐下时你们小二没有提醒我这座位不能做那么现在你又凭什么让我起来给你家公子腾地方敢情本姑娘来你们这花钱是买气受的?”
这一串话苏子叶没有丝毫停顿,那人听着都觉得呼吸不畅,想断气。
而苏子叶说完后就十分优雅的灌了口茶水,虽然喝茶的动作快了点。
已经被绕晕了人弱弱开口,“我家公子不是老板。”
苏子叶气势更盛,“不是老板?那就是客人,大家都是客人,众客平等,不兴占位置的,先来后到总要遵守一下。”说着,指向另一侧的空位置,“那边有空位置,慢走不送。”
那人被堵得没话说,脸胀得通红站在那里,但是就不肯走。
苏子叶不耐的扫那人一眼,她现在心情不好,这档口来找他麻烦的都是不怕死。
“这位姑娘,这个位置是我常坐的,我的下人是因为我才无礼,请姑娘莫要怪罪。”一道声音自男子身后传来,很自矜的声调,每个字都如故意拽文一般,带着做作的温和。
苏子叶抬头看过去,想知道是这又是哪个奇葩。
衣裳是千丝锦的,一看就很贵重。手上还拿着把擅自附庸风雅,个头不高,看上去有些胖。唯有腰间玉佩和手上的扳指让苏子叶侧目,这可是好玉。
和萧家一系列皇子相比,这人的长相就不够看了。
小道姑见过萧毅,显然对眼前这个人也不感兴趣,自命风流倜傥的人一般不怎么受女孩子欢迎。
“不怪罪。”苏子叶冷冷道。
小道姑差点别茶呛到,苏子叶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苏子叶侧头和小道姑咕哝,“我偷偷出来的,和人起争执闹大了不好。”
小道姑点头,她知道苏子叶是宫女,宫女出宫的确是不太容易。
谁知道那个人却不走,在另一侧坐下,展开一个自以为很风流的笑容,放下一锭银子,“十两,跟姑娘买这个位置如何?”
苏子叶盯着那锭银子,声音跟梦游似的,“十两银子买一个位置?是不是太小气了?”她可是坐拥一百五十万两的人啊。
十两太少?其余人都睁大了眼睛,这里一壶茶才几文钱好吗?
“五万两,位置给你。”苏子叶十分霸气。
矮个公子哥还如何,后面的随从已经来了气,“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就算掀了你这桌子让你让座你也得让,还敢要五万两银子,你这是敲诈!”
苏子叶面无表情,难道她敲诈得还少?就她敲诈的那几笔里,五万两是最小的数。“嫌是敲诈可以不买,我不强买强卖的。”
小道姑也很淡定,指望一个敲诈过陆沉珂一百五十万两的女人害怕,应该很难。苏子叶敲诈勒索都是以万为单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