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 清明刚刚过去, 临安县城里的桃花李花开得正盛, 从远处望去整座古城都弥漫着一阵浅粉淡紫色的烟雾, 如梦似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这样的季节的最容易令人心生惆怅, 怪不得古人都说伤春悲秋。林然然最近的心情就很糟。
她动用了自己身边所有的资源, 把马力罗苗和朱卫东三个单独审问了好几遍,却没能掏出一句关于顾裴远的有用信息,他们也不知道顾裴远一家究竟去了哪里。
男人丢了不说, 等她回过神来,弟弟也丢了一个:从北京回来后,林然然就发现豆豆都快成水云他们家的了, 现在天天黏在水云的屁股后头, 倒像是他们家的亲儿子似的。
水云和关洪也对豆豆格外好,天天带着他出入。单位里的人调侃他们这个干儿子跟亲儿子似的, 他们非但不恼, 还十分得意地道:“豆豆就是我们的亲儿子, 比亲儿子还亲!”
林然然吃了一缸子飞醋, 可豆豆现在是活泼了许多, 人也壮实了, 她也挑不出水云的不好来。
今天早饭吃的是荠菜馅儿的馄饨,配一盘子清明菜汁染的小馒头。小秋和小景都乖乖的吃着,只有豆豆昨天晚上留宿在水云家, 他的那一份早餐留着没人动, 小景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摸着肚皮对林然然道:”姐姐,我还饿。”
“吃吧吃吧。”林然然有些发愁地看着小景,这孩子胃口怎么那么大?都快赶上顾元元了,可他也不长肉啊,粮食都吃到哪儿去了?怪不得人家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年头的普通人家有几个儿子的,家里都为着粮食打饥荒呢。
林然然略带嫌弃地看着狼吞虎咽的小景,给他又盛了一碗豆浆,水云带着豆豆来敲门了。
水云婚后一改先前朴素到近乎刻板的装束,头发用火钳烫了卷,别着水红色有机玻璃发卡,里头是水红色上衣,外套一件中山装,脚上是林然然从北京给她带的女士皮鞋,脸上更是容光焕发,一看就是沐浴在爱情中的女人。
豆豆则穿着一件浅黄色外套,腿上是灯芯绒裤子,脚上穿着一双绊扣布鞋。小景和豆豆穿的都是林然然给他们买的布鞋,水云提出要给孩子们买皮鞋,被林然然坚决拒绝了:孩子们正在长身体的时候,皮鞋穿着不合脚,会影响身材发育。
豆豆现在今非昔比,早不是当初刚来的时候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可怜了。林然然和水云给他精心调养后长了不少肉,漂亮的五官立刻就凸显出来,个头也猛窜了一阵,快要赶上跟他同岁的小景了。
林然然唬着脸道:“你还知道回来?”
要是在过去,豆豆一定会吓得瑟缩起来,可现在他亲热地扑到林然然身上,抱住这个口是心非的姐姐,从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姐姐,这是干妈给我的豆沙馒头,我没舍得吃,带给你们。”
“你瞧瞧,我特地给他蒸的,本来想着让他吃独食,结果又带回来了。”水云笑眯眯地道,语气里满是疼爱。
“那当然,豆豆可是我们家的孩子。”林然然颇带醋意地搂着豆豆。
“啧,死丫头嘴硬。”水云戳了下林然然的脑门,道,“吃完了没?开会要迟到了。”
林然然把碗里的豆浆喝完,擦擦嘴道:“碗筷放着我回来收拾。”
“姐姐你去吧,我会收拾的。”小秋和豆豆都抢着道,只有小景埋头啃馒头,装没听见。
林然然指着他道:“小景洗碗,豆豆打下手。小秋的蚕宝宝不是要结茧了吗?一会儿你们洗完碗去给你小秋姐摘点桑叶。”
“好~”豆豆明朗的小脸和小景的委屈脸相映成趣。
走在去供销社的路上,水云笑个不停:“你说你,别人家都是姐姐照顾弟弟,哪有让弟弟洗碗的。”
林然然理直气壮道:“难道当姐姐的就活该干活?我就是不能让他们养成这种观念,觉得自己是男人就可以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男女平等懂不懂?”
“我看你们家是女尊男卑。”水云道。
林然然不甘示弱地反击:“你们家才是呢!前儿是谁把关主任关在门外不让进屋的?”
“谁告诉你的?”水云怒道。
“整个供销社都传遍了好不好?关主任大晚上的在门口坐了一宿,第二天早上让下夜班的人看见了。”林然然窃笑,“人家不就喝了点儿酒么,你至于吗?”
水云脸上挂不住了,掐着林然然的胳膊肉:“赶紧去开会!”
林然然叹气:”我们部门哪有那么多会可开,现在一天三次开的比你们还勤快。“
水云嗤笑道:“不就是那个叶晖么?有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的幺蛾子,打从成了党员就嘚瑟个没完,老关都嫌他事儿多。”
水云的抱怨也是整个供销社员工们的抱怨。年后,单位推荐了几位表现优秀的干事入党,顺便提了工资和职位,林然然和叶晖就是这一批党员中最年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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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然然可有可无,叶晖却跟被加冕为王似的,在单位里作兴起来,天天在食堂都有女员工大着胆子去跟他搭话。叶干事十分亲和,跟同志们打成一片,每天在食堂都可以看见叶晖身边坐着好几个女员工,他的对象陈璐表情幽幽地坐在一边。
会议上,叶晖慷慨激昂地讲了半个钟头的废话。林然然哈欠连天,跟对面的同事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终于有人怼他:“一个分宿舍的事儿,开了多少次会了,你们单身汉没事忙,可我还得回家带孩子呢。”
“就是,我家里一大盆衣服还没洗呢。”
“我要赶着回家做饭。”
有了个带头的,大家伙纷纷拆台。
“大家安静,安静!”叶晖十分有领导派头地双手下压,让大家伙安静下来:“临时工虽然是没有编制的,可他们也是我们的阶级兄弟!现在临时工们的宿舍还没有着落,我认为我们责无旁贷应该为临时工兄弟姐妹们解决这个难题!”
叶晖说得义愤填膺,张东红和陈璐都是一脸钦佩地看着他,负责管理这一批新进临时工的干事也连连点头,其他人则面面相觑,一个有宿舍的员工道:“单位的宿舍就那么多,正式工和已婚员工的宿舍问题还没解决呢,哪儿顾得上临时工!”
朱玲玲跟林然然对视一眼,撇了撇嘴,林然然忍着笑摇头,示意她别多话。
有人却忍不住了,张东红开口道:“现在宿舍这么紧张,十个临时工挤一间宿舍,可有些人却占着1室2厅的宿舍。”
会议室里顿时弥漫开一股诡异的沉默,长耳朵的人都听得出张东红在影射的是谁,不对,她简直就是在明目张胆地指着林然然的鼻子说:“你赶紧把宿舍腾出来。”
朱玲玲眉毛一竖就要起来喷她,却被林然然按住。
叶晖和张东红都是满眼谴责,其他人或看着热闹或冷眼旁观,眼神也都纷纷落在林然然身上。
诡异的沉默中,林然然巍然不动,鼻观眼眼关心,只当他们是空气。
“咳咳咳……”叶晖咳嗽得喉咙都快破了,林然然仍然不搭理他。叶晖只好主动开口:“既然有些同志不承认,那我只好直接点名道姓了。”
“林然然同志,你跟我是同一批入党的,咱们都是单位里最年轻的党员,理应为同志们作出表率。现在临时工姐妹们在宿舍问题上遇到了难关,请你发扬风格,腾出一间房帮助临时工同志们解决这燃眉之急吧!“
叶晖说得慷慨激昂,把自己都给感动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大家全都惊呆了。
林然然险些笑出来,她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叫我把宿舍让出来?”
朱玲玲拍案而起:“叶晖你脑子没事吧?亏你说得出这种话!你怎么不把自己的房子腾出来,请那些临时工去住?”
轰然一声,会议室里吵闹起来。站在叶晖那边的人立刻道:“叶晖家里是城里的,又不是住的宿舍,他可没占着宿舍不让别人住!”
“就是!她一个人凭啥占着两室一厅?”
“人家然然带着弟弟妹妹住着2室1厅,不是刚刚好吗?”有人帮林然然说话。
张东红反唇相讥:“你也说了,那是她的弟弟妹妹,她弟弟妹妹又不在供销社工作,凭什么住着供销社的宿舍?”
“就是!当初供销社是看在她弟弟妹妹年纪小的份上,才让他们暂时住在这里,可没说这宿舍就是给她了!”
“你放屁!”
“你们才放屁!”支持林然然的和支持叶晖的两拨人吵得面红耳赤,互相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