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波澜起伏的一天过去,直到日暮西斜时,君逸羽才能独自一人,坐在了神武军里自己的统领大帐里。视线驻留桌案,君逸羽的目光却是空洞。
生辰之痛?原来你的圣寿节避过你生辰那日,是因为那天也是你母后的祭日。北胡那番作为,的确卑鄙。大华和北胡原就是敌手,皇爷爷是大华的皇帝,公私共济,要借大华报仇,也无可厚非,只是对你,太残忍了。皇爷爷的确不容易,可你,明明自己并不喜欢那位置,还要迫自己第一个以女子之身坐上男权时代的皇位,这么些年的牺牲,当初的你便已预见了吧,不然三岁那年的上元我也不会遇见你在御花园掉眼泪吧。就是那年,皇爷爷封你为皇储,为你安排了第一场联姻呢。熙儿,你真傻……
“统领大人,卑职能进来吗?”
帐外的高声请示,将君逸羽的神思缓缓的从皇家隐秘的思索中抽离。
“统领?”
听出是自己在神武军中的副官古鹏的声音,君逸羽坐直了身体,向外道了声, “进来吧。”
“卑职参见统领!”
古鹏掀开帐篷帘子大步走到君逸羽帅案下,单膝跪地,一丝不苟的行了个标准军礼。
军中不比旁处,平素上下有序,让军士从军营点滴中,将下属服从上官铭记成军人的本能,战阵上才好令行禁止。君逸羽年轻,初入军营本就怕压不住骄兵悍将,爱兵如子是一回事,统领起神武军来,她在军礼军纪上却是半分不与人含糊的。待古鹏礼毕起身她才道:“古副官找我何事?”
刚刚在帐外久久没有得到君逸羽的回音,入得帐来,古鹏偷看君逸羽的神色略有呆愣,难免有些担心。今儿统领在紫宸殿说的话,真是痛快啊,只是听说太上皇因为紫宸殿的事,训诫了统领,还罚了半年薪俸,若不是陛下护着,太上皇对统领的惩处只怕还会重些。统领厉害是厉害,可他才十五岁,也是不争的事实。统领从宁康宫出来,回营后便一直一个人呆在帐篷里,都说太上皇待统领就跟亲孙似的,以往对他不带瞪眼的,统领今儿挨了太上皇的训,这只怕是伤心了吧。
唉!太上皇旁的都好,当了二十多年皇上,军里村里的日子都越来越好过,就是在胡狗子那太窝囊,反是陛下,女子怎么?看看陛下今儿,和统领一道,直接推掉胡狗子什么破皇子的求婚,大华这么些年没有的事啊,多舒坦!神武军的兄弟们都是和胡狗子有血仇的人,陛下当年说会让我们打到北胡去,甚至打破塔拉浩克,早晚会做到吧。只是如今太上皇还在,陛下也得听太上皇的,有太上皇压着,也不知得哪一天才打得过去。明天太上皇还要请胡狗子的皇子赏花,真是的,真想把御花园的花全拔了!
“古副官?古副官!”等了半响不见古鹏说话,君逸羽奇怪投眼,却见他咬牙捏拳,脸上还渐渐现了狰狞,她这副官一向稳妥的,今儿这是怎么?
“是!卑职在!”
“古副官这是想什么去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不,卑职没有不舒服,卑职只是……只是……”虽然并非古鹏本心,但他心里那话,说到后面似乎有盼着太上皇早死的意思,说出来定然有大不敬的嫌疑,自然不好说与君逸羽。古鹏当兵老实惯了,不惯说瞎话,一个月副官做下来他对君逸羽本就佩服,尤其君逸羽今天在紫宸殿把他想说不敢说的话说了,他如何还能骗统领?一时间五大三粗的汉子,十多年军队历练出来的黧黑脸庞都涨红了。
君逸羽看古鹏“只是”了半天没只是出来,有些好笑,“古副官别为难,若是身体不适我能给你看看,没有就好。”
“谢谢统领。”古鹏突然有些感动。他是北地农民的孩子,父母死在了胡人手中,为了报仇,也为了给年幼的弟妹挣饭吃,便入了当地边军。和亲策下,北胡不会大举进攻,但每年在大华边境的劫掠都少不了,他血仇在身,对战胡兵时总是拼命,后来便被秘密拉入了神武军。十多年身在军营,嘘寒问暖、称兄道弟的上官不是没遇到过,但只有君逸羽才让他觉得,这带笑眼睛的主人没有自视为高人一等的上官,他说出的话是真的对自己的关心,而不是刻意的和善,不是对得力下属的有意拉拢。
“统领,卑职觉得统领是好样的。统领今天在紫宸殿说的话,将士们都佩服。太上皇罚统领的事,统领别往心里去,陛下不是还帮着统领吗。”
突然听到笨拙却真诚的话从古鹏嘴里出来,这是为安慰我?君逸羽一讶之后,脸上的笑意化开,“古副官放心,我没事的,也谢过兄弟们了。”北场事后,神武军入戊宫廷,紫宸殿值守的便有神武军的人,皇宫的讯息旁出可能还没来得及听到,神武军里消息却是灵通的。谁说营盘冰凉?初始的摩擦是有的,但这些朴实的军汉,很让人生暖呢。
“古副官,我知古副官好意,只是你刚刚那话若是让外人听了,怕会说你非议太上皇的决策,今日只有我无妨,以后可得注意些才好。”
“是”,能分来给郡王之尊的一军统领做副官,古鹏并不蠢笨,领会得君逸羽的提点和回护之意。
“嗯,古副官说说吧,入帐找我有什么事?”
“回统领,羽林军的君统领派人来,想叫统领您和他一起回府,说是今日府里有事,怕您忙忘了。”
“羽林军的君统领”自然是指的君康舒。
君逸羽心头一揪,昨晚长孙蓉有孕的消息传出来,君康舒没来得及赶回府,要当爹的不在,少了庆贺的意思,“府里有事”是要今天翼王府成员齐聚,再庆祝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