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藏着就好,不必现于人眼之前。
但是,她想藏着,安逸尘却不如她的意,将她的手拿走了,再把覆着眼角的那缕头发拂到一边,用大拇指指腹轻轻地摩擦着早已结疤的伤口。
黎礼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躲避的触摸。
这块伤疤,她已经藏了许多年,就连最亲近的人也从未注意到。
可是现在,这伤疤却暴露在罪魁祸首的眼前,着实让她十分不适应,哪怕此时她的心中已没了记恨,可还是有些不舒服。
任由是谁好好的一张脸,突然舔上瑕疵,心里肯定都有怨言的。
如果不是她的自制力十分强大,恐怕现在早就将在她额角放肆的那只手甩到一边。
她每每想动作,可是目光触及到安逸臣阴沉的眼神时,仍旧止不住的胆怯。
她心里忍不住有点悲愤,到底是谁欠了谁,谁伤了谁啊?怎么现在搞得他像是受害者,而自己是迫害者一样!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黎礼里面上保持一片淡定,目光仍旧清澈见底,里面藏不住一点情绪。
哪怕是心里的腹诽再多,她也未曾在脸上表现出来,所以安逸臣一低头,便能看见一双眼睛骨碌碌的盯着自己。
这双眼睛里明明没有指责,可他仍旧无地自容。
他们相处时,日常生活中,黎礼梳的发髻总会有一缕头发有意无意的遮挡住这丝伤痕。
外人不知其原因,还以为是黎礼的爱好独特,是以不曾深究。
可是只有当初安家的知情人知道,那是因为她的额头上多了一块疤,为了不让这块疤暴露在更多人的眼前,她不得不借用发髻来挡住。
以前,没有看到是她,他根本想象不出这块疤在黎礼的脸上会是多么恐怖,直到今夜,他终于有心思将面具拂到一旁,才晓得当初的事情对她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以前他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心思,只是不敢。
面对千军万马都不会变脸色的安逸臣,身上有无数大疤小疤的安逸臣,在面对自己心爱之人额头上的一块伤疤时,却感到了胆怯。
感觉到气氛越来越沉默,黎礼心里纳闷,终于忍受不住这样的气场,轻轻柔柔的将额头上的那只手拿了下来,紧紧的握在手中,语气同样轻柔:“别看了,我都已经不在乎了。”
她不曾说假话,或许刚开始那两年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身上有这么丑陋的地方,可这些年下来,她早就习惯了这块疤痕的存在。
每天早上对镜梳妆时,仍旧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这块疤痕时刻提醒着她是活了三辈子的人。
虽然活了三辈子,那就更应该心胸宽广大度。
可惜了,就算再活几辈子,她依旧小肚鸡肠,眼里揉不得沙子。
有时候她还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出声,心情是真的愉悦。
安逸臣一言不发,忽然将她的小手伸到他的脸上,用她的食指指腹,轻轻摩擦着他眼角的那一块伤疤。
这块伤疤虽然浅淡,可也异常显眼,若是不小心,立刻就会将他的眼睛毁掉。
他说:“当初,我本来有机会可以躲掉的。”
不是有机会,而是根本可以避免出现那种情况,毕竟他已经有了一次的经验。
“但是那时候我想到了你。”
“想到了你额头上的伤,肯定会留下伤疤。”
“所以我没有躲开。”
“这疤痕,是我对自己的惩罚,也是我给你的交代。”
他很清楚一个女子的容颜有多重要。
或许那时候的她也曾迷茫害怕过,可是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陪着她。
毁容一起毁,留疤一起伤。
这或许已经是安逸臣最深情的表白了。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他从未对陌生的女人和颜悦色过,更遑论是说出这段话。
黎礼一怔,手下的伤疤忽然烫手了起来。
她原本一直以为是当初的事情是发生了差错,才会导致他脸上留下痕迹。
可现在这疤痕的主人告诉她,当初他完全可以躲掉,只是因为想到了她,想到了她额头上的伤,他才会将自己弄成这个模样。
很久之后,久到了连黎礼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她突然扯了扯嘴角,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字之所以能止夜间小儿啼哭,你脸上的这条疤痕起了很大的作用。”
他原本是个谦谦公子,笑起来如沐春风,眼底如既往的存着温柔,哪怕是当初京都最有名气的世家公子都比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