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关氏都是无眠的。她受了点风寒,毕竟年数在那儿了。清晨时分,陌香推开门来看她时,见她盘腿坐在八仙桌前,正轻声咳嗽着。陌香忙疾步上前询问道:“祖祖,您病了吗?”
关氏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没事,就是一点点伤风,不碍事的。”
“怪不得没见您出来透口新鲜空气呢!您等着,我去给您煎药去。”
陌香正要走,关氏却把她拉到了跟前坐下。她觉得关氏的面容很憔悴,又心疼又奇怪地问道:“祖祖,您是怎么了?昨夜里没睡好吗?”
关氏抬起眼皮,打量着自己这个曾孙女。在谢家这些子孙后代里,唯独陌香的性子跟自己很像,也喜欢捣药煎药,是个不错的学医之人,所以自己才会把医术和毒术都教给了她。
凝视良久后,关氏挪开了目光,又咳嗽了两声后说道:“陌香,祖祖从前教你的,你都记住了吗?”
“能记住的都记住了,记不住的我都记下手札里。四婶教会我写字,我把记不住和不会的都写在里面。”陌香笑道。17744989
关氏欣慰地笑了笑,说道:“真抱歉,祖祖没有教你写字,还是梨花教会了你,看来你终究是要学会的。”
“祖祖会写字吗?”陌香好奇地笑问道,“从来没听祖祖说过呢!”
“山村里的药婆都是靠心口相传,没有手札也没有医谱可循的,所以,当初我也没有教过你写字。”
“听祖祖的口气,您似乎会写字吧?”
“把你小毛笔拿来。”
陌香好不兴奋,急忙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掏出一支小毛笔和一小盒墨。她熟练地倒了些热水在墨盒里,用毛笔反复地顺来顺去,然后递给了关氏。
关氏伸手微微发抖的右手,握紧了小毛笔,在纸上落下了十分清秀的字迹:关君卓。
“是祖祖的名字吗?”陌香趴在八仙桌上笑问道,“关君卓?这名字可真霸气呢!”
“祖祖以前只有个小名儿,后来遇着位贵人,他给我起了这个名儿。多少年了,我差点都忘记了。陌香,你记住了,祖祖叫关君卓。但这个名字你别告诉其他人,你心里下来就行了。”
“哦,爷爷和奶奶都不知道吗?”陌香忽然有种被重视了的感觉,心里很高兴。
“你爷爷知道,你奶奶是不知道的。陌香啊,”关氏放下小毛笔看着一脸灿烂笑容的陌香,心头微微一酸地说道,“祖祖从前不教你写字,是因为只想你做个山野药婆罢了。做药婆不需要写字,只用漫山遍野地寻找药草,给那些需要医治病痛的人治病就行了。可是……”
“可是什么,祖祖?”陌香觉得关氏的神情有点奇怪。
“可是啊……前因已定,后果自负啊……”关氏紧皱眉心地点点头道,“不说这些了,祖祖是觉得你很聪慧,想把祖祖会的东西都教给你,或许你能成为家里最能干的姑娘,成为一位女大夫。”
“真的吗?”陌香很开心,拍着手笑问道,“祖祖,那您会教我写字吗?”
“会,但这事只能我们俩知道,你明白吗?”
“为什么?”
“祖祖往后再告诉你缘由,你能答应吗?”
“能!”陌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祖祖跟你说个故事吧,”关氏把陌香从八仙桌边拉了过来,挨着她盘腿坐下了,“很久之前,有个皇帝带了一帮人打天下。天下未定时,那个皇帝就病了。生病后的皇帝变得有些优柔寡断,瞻前顾后,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慢慢地,他的朝臣们发觉他已经不适合再做皇帝了,天下的局势等不了他病好的那天,这一国一朝得有新的主人才行。于是,一个医师就大胆地提出了一个法子,用一种慢性的毒药送了那皇帝一程……”
“啊?”陌香吃惊地打断了关氏的话,“这不等于杀人吗?还是杀的一个皇帝!那皇帝最后死了吗?”
“死了,”关氏口气很淡漠地说道,“他死后,史官记下了他的死因,是病死的。”
“没人发现吗?”陌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了香竟门。关氏轻轻地拢了拢她的耳边的发丝,苦涩地笑了笑说道:“没有人发现,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病死的。祖祖跟你说这个故事,是想告诉你,你的医术可以救人一命,也可以送人一程。”
“为什么啊?为什么一定要那个皇帝死呢?多可怜啊,就这么被毒死了!”陌香完全不能理解,因为她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而已。关氏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曾孙女,说道:“那些事你不懂,也最好永远别懂。世间上有很多时候,人不是屈于天,而是屈于情势。”
“哦!”陌香似懂未懂地点点头道。
“去吧,给祖祖给煎药去,让祖祖瞧瞧你有进步没有?”
“行,我先给您号脉吧!”
陌香从刚才那个故事里回过神来,给关氏号了脉后,取了草药出去煎了。关氏看着她那活泼的背影,心里一阵抽痛,望着八仙桌上的那三个字,喃喃自语道:“柴荣啊……我骗得了所有的人,却骗不过因果报应……或许我注定是要还你的……赵元胤是你冥冥之中派来的吧?”
四天后的宁家湾清晨,梨花起了个大早。走进厅堂时,李妈妈捧个碗,里面装着两个白白的鸡蛋,对她说道:“梨花,赶紧把这两个鸡蛋都吃了,再喝完红枣小米粥。”
“啊?两个啊?我一个就够了。”
“不行!两个都得吃了!瞧你前两天都晕过去了,身子骨要紧呐!回头我再给你把那只母鸡杀了,炖了汤好好补补。你说你这脸色不差,怎么说晕就晕呢!”
“干娘,专家都说了,一个人每天只能消化一个鸡蛋,吃多了都是浪费。”
“砖家?哪个卖砖的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