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良在香港殚精竭虑,到了东山,反而能无所事事地宅酒店偷懒了。
健身游泳偶尔晚上泡个吧,他一连三天除了固定上午去一趟工地外,剩下的时间,压根就没出过酒店,虽然说日子过的没什么秘密吧,但的确悠闲。
广东进了雨季,连日来看见太阳的时候就少,今天气尤其的潮湿闷热,但不晒,是个很适合游泳的天气。
赵嘉良披着浴衣下来游泳,钟伟在岸边等着他,成天他们走哪里跟到哪里的两条尾巴带着墨镜也不动声色地在遮阳伞下坐下,赵嘉良不管他们,浴衣随手扔到躺椅上,戴上泳镜,简单做了几个拉伸动作,连个适应温度的缓冲都没有,就直接纵身跃进了水里。
他这个年纪了,赤裸的上身却不见臃肿,小腿肌肉依旧发达有力,一跃而入,转眼已经顺着冲劲儿游出去了两三米。
他游了两个来回,差不多把其他泳道的人都甩在后面了,在水里翻身站起,他抹了把脸,有点得意,正准备再游回去,旁边泳道突然跳进来个年轻小伙子……
也是带着泳镜泳帽捂的严严实实,同样不需要适应温度,跃入水中,两条手臂并拢向前冲去,赵嘉良看着他那个架势,竟然似乎入水的时候比自己冲的更远一点。
半大老头儿被激起了玩心,故意等着那年轻人游了个来回,跟他同一时间用力一蹬池壁,两个人一起在相邻的泳道上窜了出去!
年轻人似乎也有跟他较劲的意思,两个人互不相让奋力游向对岸,五十米的标准泳道,两个人皆是不约而同拼尽全力,最后到底是隔壁的年轻人快了他一个手掌的距离,率先触壁,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站起来,不服输地赞赏, “年轻人,游得不错。不过要是我再年轻几岁,就算你身高占优势——”
“年轻人”背对着对面,忽然摘掉了泳镜。
赵嘉良看见李飞,愕然地住了嘴。
“赵嘉良,”李飞的侧脸线条很锋利,声音很低,毫无起伏,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半小时后开发区的后山见。记得把尾巴甩干净。”
他说完把泳镜戴回去,自顾自地又游了两个来回才上岸走了,没来得及跟他多说点什么的赵嘉良潜入水中,嘴角不禁漾开真切的笑意——嘿,他儿子跟他面对面说的第二句话,约他见面了!
自泳池上来,赵嘉良回到自己房间,“伟仔,一会儿我要出去转转,你不用跟着。”
钟伟一愣,有点不放心,但既然赵嘉良坚持,他也还是点了头。赵嘉良回了房间,冲澡换衣服,拿起床上放着的那件让酒店拿去干洗熨烫后送回来的衣服,往身上套的时候却倏然感觉到不对劲——衣服靠近衣襟的内里有个较硬的东西,不仔细摸很难发现,林耀东这小人,竟然在他身上都装了监听器!
房间无死角的监控之中,他只做浑然未觉,没有丝毫犹豫,不动声色的将衣服穿上,换上墨镜,出了酒店。
离开了酒店的赵嘉良,径直走到公交车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两个马仔跟的很紧,赵嘉良在车站等车,先后来了几趟公交,他挑着人最多的那辆挤了上去,进门就一叠声说着“不好意思”,窜到了靠后门最近的位置。
他身后的两个马仔也立刻跟了上去,而就在后门要关闭的一瞬,赵嘉良闪身从车上快步走了下去,公交车门关闭,人挤人的巴士载着他的两条尾巴,去了下一站,车上车下四目相对,赵嘉良好整以暇地看着终于好不容易挤到后门来,隔着窗户不甘瞪着他的马仔,愉快地朝他们挥了挥手,转头上了辆出租车。
而就在刚刚,在同样的地方,李飞也以何其相同的方式甩掉了身后的跟踪者,父子两人如出一辙,在某种程度上,的确像的很。
被甩掉的马仔只能无比泄气的告诉林灿他们跟丢了,彼时正好在林耀东书房的林灿倒是无所谓,“没事,他身上还有监听器。”而与此同时,林耀东手里夹着雪茄,半靠在躺椅里,抬手示意林灿,“让他们把监听连到这边来。突然一个人跑出去,怕是有什么好玩的事儿要发生了。”
………………
…………
赵嘉良到后山的时候,李飞已经在那里等他,看见赵嘉良走进,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穿着一身休闲装、看上去的确像个成功商人的男人,冷淡地直奔主题:“我是警察。”
“我知道你是警察。”这么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赵嘉良觉得有点好笑,也就真的含笑看着他,“在林耀东书记家,你自己说的。还有那天在潮尚——”
“我从来没去过潮尚。”李飞漠然地打断了他的话。
赵嘉良反应过来,不着痕迹地话锋一转,操着一口港腔,语带轻漫嘲讽,过了最初猝不及防相见时的悸动,他这会儿反而觉得以这种身份跟儿子伪装演戏打哑谜也是很有趣的体验,“记错了,不是潮尚,是在酒店门口。你的车天天停在那儿,想要视而不见都很难。阿SIR,请问你是在办什么案子吗?我很好奇哎。”
李飞皱眉,“赵嘉良,我不想跟你绕圈子。我只问你,南井村的事你参与了吗?”
哪有这么问话的?你问的是个毒枭诶,难不成我要跟个警察说我参与了某场毒品交易吗?
赵嘉良在心里对儿子品头论足,目光始终不舍得从李飞身上离开,嘴里是标准流氓犯横式的装傻,“阿SIR,我听不懂哎。”
李飞笑了一下。他微微垂眼,目光也在赵嘉良身上转了一圈,睫毛随着他的目光落下来,趁着轮廓极深的眉眼,带出愈发冷淡疏离、又咄咄逼人的意味儿来,“那好,五月十三日你在哪里?”
“五月份我可能在香港,好像也有可能在深圳……”赵嘉良想了想,有点为难地摊手,“你知道我们生意人,飞来飞去的,行程太多,难免记不住。”
李飞不想跟他兜圈子浪费时间,倏地抬眼,眸光冷然锐利非常,冰刃一般直截了当地戳穿他,“——你在佛山,跟蔡启荣蔡启超交易。”
赵嘉良挑眉,显得无辜,“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飞有点想打他。他深吸口气,攥紧了拳头来克制这欲望,“那好,我再问你,你这次来东山干什么?”
赵嘉良看了看山下喧闹的城市,努努嘴,打定了主意油盐不进油腔滑调似的,“做生意喽,我在东山有投资的——!”
他话音没落,忍无可忍的李飞突然对他动了手。
这混小子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眼里简直在闪火光,“为什么你一到东山,东山的制毒分子就开始蠢蠢欲动?”
赵嘉良不是没力气还击,不过被自己儿子揪着,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哪怕他儿子把他当敌人,他也舍不得跟他动手或者把他推开,只是碍于身上还贴着林耀东的“顺风耳”,他只能继续好整以暇地装傻,“毒?什么毒?我不做化工的,”他说着,特别认真地摊手,评价,“我觉得做化工会污染环境,不好。”
我去你大爷啊!
被他装傻充愣闹得心烦却又找不到破绽的李飞在心里忍不住恨声骂起来,他当然不知道赵嘉良的“大爷”跟他同宗同源,细算起来他还得叫声爷爷……这会儿在心里骂的毫无忌惮,一手抓着男人,一手打开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了几张塔寨村排污渠向外界倾斜棕黄色液体的照片——照片上,周围的庄稼已经枯死了。
赵嘉良看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好笑,脸上却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我不懂。”
……李飞是彻底忍无可忍了。
他骤然暴起发力,愤然向后摁着赵嘉良,猛地怼着男人后背狠狠撞到树上——
挺疼的,赵嘉良闷哼一声,脸上多了点夸张的疼痛,李飞看他这装腔作势的样子越看越来气,几乎已经气急败坏了,“赵嘉良!你跟李维民什么关系?为什么在佛山他会放你走?你……是不是他的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