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帝对尹后开口很是不满,看了他一眼后,道:“林爱卿为了新政,熬到这个地步。此刻将贾蔷叫回来,耽搁了海粮大计,林爱卿知道了,也绝不会同意。”
话虽如此,可这番话却不该由这位天子来说。
韩彬略略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尹后,倒也没有多想,只当她宠爱贾蔷,因此才关心他的回程。
韩彬点了点头道:“无论如何,贾蔷都必须南下,操持海粮一事。短期内,不得回来。这一次,海粮绝不允许出现去岁海粮船毁粮殁的事。此事事关无数百姓的生计,大意不得。”
一旁李晗叹息道:“说来也算是一语成谶,贾蔷临走前还在威胁我等,若他先生出了事,饶不过我们。谁知道,才几天功夫?果真回来了,势必大闹一场。可眼下,着实经不起折腾了。”
韩彬摇头道:“贾蔷虽素来天马行空,行事恣意,但于大局上,十分明白轻重。如海为何会累成这般?终是为了新政。贾蔷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所以即便以后回京,也不会乱来。当然,发一通脾气是少不了的……”
一旁韩琮淡淡道:“林相若真的去了,贾蔷回不回来,都是两说。当年贾蔷就志在漂泊,无意于官场,是半山公说服林相,让贾蔷为社稷出力。这数年来,贾蔷作为如何,世人不知,我等却都看在眼里。往后他回京后果真要去,诸位还是莫要相拦才是。”
这话,显然不是说给诸位听的……
隆安帝自然也明白,他面色深沉下来,不过没等他开口,忽见戴权引着王院判和李老供奉急急进来,甫一入内,就报喜道:“万岁爷,林相救回来了!”
听闻此言,君臣诸人无不大喜过望!
隆安帝上半身都往上抬了抬,大声道:“当真?”
王院判躬身上前,道:“回皇上,的确是救回来了。当下林相虽然脉象依旧薄弱,但经过李老供奉的施针后,已经可以触及的到了。只是……”
“只是甚么?”
韩彬沉声问道。
王院判看起来有些怵,回头看了看李老供奉后方道:“只是几位老供奉都道,林大人陷入昏迷,近期醒来的可能性不大……”
李老供奉声音颤巍道:“林相是过劳而病,引发了诸般旧疾,如今昏迷过去,不全算坏事,也是身子骨自己在修养。”
隆安帝追问道:“那何时能醒来?”
李老供奉摇头道:“这就要看造化了,近期内不大可能。还有,要精心呵护修养,最好能送回相府。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亲人照顾,对病情稳定有好处。”
尹后忍不住问道:“宫里有最好的太医,还有几位老供奉,不是比相府那边好的多?林家没甚么人了……”
李老供奉摇头道:“林大人这病倒也不必常有太医守在跟前,只要定时去看看,让家属将药煎好后伺候着服下,另外,也要常翻身、擦洗。在宫里,多有不便。”
韩琮道:“那就等林相安稳些后,送回林府去。皇上,要让人与林府内眷好好解释分说清楚,不要让林府内眷惊忧。”
隆安帝缓缓颔首道:“朕知道了,戴权,你……”
话未说完,隆安帝面色忽地一变,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几乎是一瞬间滴下,脸色惨白的吓人。
尹后见之大惊,忙道:“快,快!给皇上用药!”
随之而起的,是一股恶臭自龙榻上传来。
尹后绝美的俏脸上看不见丝毫异色,反而转过身来对韩彬等道:“元辅大人,皇上要用药了,今日着实操劳的狠了些,往后可不能如此了。千说万说,总没有皇上龙体要紧,是不是?”
韩彬等自无话可说,一并告辞出去,又一起转向偏殿,去探望林如海。
最后决议由韩琮亲自带人,护送林如海出宫,回到布政坊林府。
……
入夜。
皇城,武英殿。
见韩琮回来,等候良久的韩彬放下手中笔,问道:“可都安顿好了?”
韩琮叹息一声道:“林府那位姨娘,到底很哭了一场,好在随行有太医在,未曾出事。”
韩彬沉默稍许后,看着韩琮道:“今日邃庵说话,孟浪了。”
韩琮自然明白韩彬说的是哪一句,他缓缓道:“如今林大人为了新政为了社稷,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贾蔷,虽属异类,却也不必赶尽杀绝!”
韩彬问韩琮道:“邃庵,若你处在皇上那个位置,你以为该如何对待贾蔷?这个孩子,掌不住啊。”
就目前来看,继承皇位的多半是四皇子李时。
若果真立李时为皇储,那么天子最防的人,就是皇后。
只一个皇后其实并不算甚么,皇后也素来恪守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律,从不与外朝结交。
就连后族,也始终被她压在五品以下,难能可贵!
所以她想干甚么,也是有心无力。
唯独一个漏洞,就是贾蔷。
如果隆安帝大行,立李时为太子,那么尹后联合贾蔷,是有机会行废立之事的。
这种可能性,不算小。
便是为了杜绝此类,天子都容不下贾蔷。
更何况,贾蔷与李时交恶,其仇根本难以化解。
韩琮沉声道:“所以,仆之意,是让贾蔷不再回京。”
韩彬苦笑道:“他今日不回京,谁知他明日回不回京?皇上岂能放心?”
韩琮眉头紧紧皱起,道:“元辅,如今,连你都要杀贾蔷么?”
韩彬摇头道:“如今就要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让天家信任,贾蔷永不回京。”
除非能如此,否则隆安帝绝容不下贾蔷。
想来他现在已经后悔,为何没能早些下手……
……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
卧房内,老忠伯看着垂泪不止的梅姨娘,劝道:“姨奶奶,您是双身子的人,如今林家就指着您腹内的骨血,您可千万要保重,还是先去歇息罢。”
梅姨娘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哽咽道:“老爷这般模样,我又怎放心的下?”
老忠伯道:“方才太医说的明白,只要用心服侍,慢慢修养,许是过段时日就好了。有老奴在,绝不会出差池的。老爷还小时,就是老奴伺候着。断不会疏忽……如今,您比甚么都要紧。兴许小少爷出生时,老爷就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