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这是在过什么节?”北平府街头,李存进看着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奇道。
“今上诞辰,长春节。”押送他的军士一脸不耐地说道。
肃慎坊大街之上,家家户户都在烹鱼,香气四溢。作为圣人指定的武夫必吃的食物,大伙早就嘴馋了,就想赶紧找个食肆,吃上一尾。
“长春节?莫不是如唐玄宗的天长节一般?”李存进问道。
“天长节是什么玩意?”军士愕然。
他只知道僖宗诞辰是应天节,乐安郡王的诞辰叫嘉会节,其他一概不知。
李存进摇了摇头。他已经知道了,长春节就是邵树德的诞辰。前唐之时,一堆这种节日,但真没几个人过,毕竟天子在位短则数月,长的也就数十年,你在的时候大家给个面子,过这个节,你不在了,如果没有强制,谁还过?
这种节日,是没有生命力的。
“你这老头,在嘲笑我无知?”军士大怒,抽出刀鞘便要打。
“我乃圣人义侄,你敢打?”李存进冷笑一声,问道。
军士闻言犹豫半天,终究没动手,只能讥刺一句:“你的年岁比圣人还大,居然自甘堕落称侄,羞也不羞?”
“用不着你管。”李存进笑眯眯地说道。
几人拉拉扯扯间,便来到一处屋舍前。
“进去吧,静待处分即可,勿要潜逃。”军士将其交给州兵,叮嘱了一句,然后便走了。
李存进慢悠悠地踱了进去,四处观看。
这是一处小宅,前主人应该获罪了,下场还不是很好,这从墙角隐现的干枯血迹就能看得出来。
宅子内没有仆婢,倒有数十武人。听方才交谈,这应该是幽州州兵——不,应该叫北平府州兵。
西北风骤然吹起,夹杂着雨雪,冷入骨髓。
十二月中了啊,李存进叹了口气,走进了中堂。
堂内炉火熊熊燃烧着,虽然谈不上温暖如春,但作为一个俘虏,能有这个待遇就不错了。
不,严格来说也不算俘虏。
自幽州大败,李存章战死,全境沦陷之后。李存进这类从幽州逃回去的将官都没什么好果子吃,比如他,就被安排到了最危险的蔚州担任刺史,统领在长年厮杀中已经严重削弱的数千兵马,抵御夏人的进攻。
蔚州在边塞苦寒之地,远离中原腹心,消息传递不便,但战事还是很惨烈的。
在一开始,夏人飞龙军、镇兵、州兵、府兵、蕃兵等杂七杂八的兵马数万人,大举来攻的时候,蔚州全线退守,放弃周边堡寨、县城,苦苦坚持。
夏人围攻甚久,屡战不克,师老兵疲。后李嗣源率大军侧击,大败夏人,蔚州稍稍喘了一口气。
但夏兵并未退走,重整之后,反复交战,厮杀不休,双方互有胜负。
随后铁林军左厢万余人前来增援,李嗣源遣义子从珂、从章击破之,但飞龙军又来,反败为胜,将二将击败。
铁林军追击,为李嗣源伏兵击破,败退而回。
随后西边传来消息,有蕃兵南下叩雁门关。
仗打到这个份上,已是难以取胜。
夏人坚决不走,双方伤亡都很惨重。李存进灰心绝望之下,想着投降叔父也不错,于是开城。不过他是厚道的,临降之前遣人通知了李嗣源,嗣源惊骇退走,蔚州大战就此落幕。
李存进根据之前得到的消息,五营新军的右营一万多人已被打散分给代北、岚石战场各部,补充战损。
曾经鼎盛一时的五营新军,在编入契丹后一度有六七万人。但中营被拉出去补充战损,现在右营也被分散补了出去,再算上陆续逃亡幽州的契丹人,现在已不足四万,可能也就三万五千上下,损失是十分巨大的。
李存进其实曾经劝过晋王,放弃掉蔚州这个突出部。反正幽州已经没了,留着蔚州有何用呢?夏人攻来,你还得出兵救援。这战事一起,你还能保证次次打赢?纵是打赢,伤亡也不会小。继续坚守蔚州,只会被夏人不断放血,最后还是守不住。
无奈晋王不听,结果今年的大战,恰好印证了李存进的判断。李嗣源已经打得极好了,而李存进自己在一开始也是拼死守御,打得夏人火冒三丈,蔚州依然坚不可摧。
最后河东依然输在硬实力对比上。
人家死伤了,新兵院直接补上。你死伤了,却没这么多新兵可以补充。
想明白了这点,李存进直接投了。甚至他也劝李嗣源投降,无奈没有回应。
不管他了,各人有各人的福分。李嗣源想死,那就死好了。
午后时分,上任不过数月的北平府州军指挥使李修亲自来看望圣人的大侄子——李修,夏州人,武学生李重之子,重攻庐州朱延寿时冲阵战死,圣人录其子至安邑龙池宫读书习武,后任沂州州军指挥使,这次调来北平府,算是升了半级了。
李修一来,军士们也不再有气无力了,当场端来了果脯、酒水,甚至还煮了两条大黄鱼。
“托李指挥的福了。”李存进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