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从未见纪无咎如此。仿佛三魂七魄都挂在旗杆子上,随风飘荡,他自己呆愣如一只傀儡,虽盯着眼前人,却又是双眼放空,也不知神志飘向何处。
太后拨转着手中佛珠,开口道,“香如,哀家把你与了皇上,从今日起你便是御前一等女官,你要好生服侍皇上,知道了吗?”
香如跪地伏身磕了个头,“是,奴婢一定尽心竭力,忠心不二。”
叶蓁蓁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说道,“母后,我看这个奴才白净又乖顺,不知是谁家的女孩儿?”
太后笑答道,“她是吏部侍郎柏建成之女,也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如今在宫中只做个奴才,真是委屈了她。”
看这意思,是为她鸣不平?真巴不得她第二天就当了主子。
叶蓁蓁听到“柏建成”三字时,眉毛一挑。若她没记错,这个人最近可是惹上大官司了,也不知他犯的事情是真是假,倘若是真,这柏香如也讨不着好。
不过话说回来,万事没绝对,看纪无咎的态度,很明显对柏香如思之甚深。叶蓁蓁想起纪无咎曾对她讲过的往事,这个香如,想必就是他口中那位故人了。看来当年太后没有赐死她,不独没有赐死,还把她拉入自己羽下。现在正好拿出来膈应皇后。
只不过这个柏香如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太后瘾倒是过了,但就不怕惹祸上身?
还有,柏香如真的一直待在宫中吗?纪无咎的眼睛遍布皇宫各处,他难道一直不能察觉?
对了,柏建成可是曾经被流放辽东的啊……
叶蓁蓁突然想起“香如故”那个牌匾,便笑盈盈地说道,“本宫听说你调得一手好香?”
柏香如答道,“回皇后娘娘,奴婢确实会一点。娘娘若不嫌弃,想要什么香请吩咐。”
这样一来一切都明了了。辽东那间“香如故”弄不好就是这柏香如当初开的,就算不是她开的,也必和她有关联。她当初是随着父亲流放辽东,后来大赦天下才跟回了京城。太后接她进宫的时日应该也不多。
叶蓁蓁答道,“这样也好,什么时候本宫想用人了,自会和皇上借,就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舍不得,”她看着纪无咎,“皇上,您说呢?”
纪无咎被她一叫,回过神来,“嗯?”
叶蓁蓁便不理他。她虽心中不高兴,表面上却不愿表露,怕太后得意。
帝后二人从慈宁宫出来,各怀心事,匆匆告别。
当夜,纪无咎睡在了乾清宫。王有才悄悄来报,说冯有德趴在墙角听了大半宿,皇上并未召幸柏香如。
***
庄妃跟了纪无咎好些年,叶蓁蓁算了一下,香如离去的时候庄妃应该已经在纪无咎身边了。因此叶蓁蓁去了庄妃的含光殿,想要听她亲口说一说当年的事情。
庄妃一听到香如的名字便愣了,“她死了啊。”
“没死,”叶蓁蓁摇头,“你与我说一说当年的情形。”
庄妃知道叶蓁蓁的脾气,便也不和她兜圈子,一股劲全都倒出来,“她是当年太子贴身伺候的人,与当初的冯大总管是平起平坐的。不过皇上似乎更倚重她一些。且她姿色不俗,不只白天伺候,晚上也伺候……”
叶蓁蓁打断她,问道,“她侍寝了?”
庄妃点头,“是啊,当年皇上每月总有两三次是由她伴眠的。”
“侍寝了怎么还是个宫女?这是什么规矩?”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当年执掌六宫的是如今的太后,她素来不喜欢香如,因此便……”
叶蓁蓁听到这里不觉好笑。原来太后的糊涂不是因为年老,当年就如此。一个宫女,伺候了主子,按着不给人家名分,也忒小肚鸡肠了些。东宫的妃嫔位分又高不到哪里去,不过是选侍才人之流,给她晋一晋,大家脸上都好看不是。不过话说回来,宫女自然比宫妃好开发一些。
叶蓁蓁又问道,“皇上当时就没给她争一个名分?”不像是纪无咎的性子。
庄妃答道,“何曾没有。皇上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因此打算请先帝爷出面封赐香如,但是柏香如死活不肯。说一旦封了才人,便不能日日伺候主子了,情愿做个普通的宫女,只图留在主子身边。到最后说动了皇上,就一直没有晋位。”
好个忠心又痴心的奴才。叶蓁蓁冷笑,因又问道,“这些事又不足为外人道,你是如何得知?”
“是死去的苏婕妤告诉臣妾的,苏婕妤那时与柏香如十分要好。”
“你可别告诉我,苏婕妤受宠是因着柏香如的缘故。”
“这个……臣妾也说不好。但是皇上待柏香如的情分,确实与旁人不同——撷芳殿里到现在都还挂着她的画像。”
叶蓁蓁眯起眼,眼前仿佛出现一幅白雪红梅美人图,画中美人捧着红梅,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一转眼,那美人竟然活了过来,从画中走下来,盈盈走近,再一抬头,已变成苏婕妤的脸。
叶蓁蓁冷冷一笑。果然那个什么“有所思”是大有来历的,柏香如这是骂纪无咎负心郎呢。既然他负心,你何不收了心思一刀两断,像诗里说的一样,“从今以往,勿复相思”,也显得有些骨气不是?强扭的瓜不甜,我就不信,你若是不愿意,太后能强逼你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