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娘显然不知番椒是甚滋味儿,不存在念想。
陈夫子就不同,她年迈之人,胃口本就不好,自从尝过一次番椒,只觉得口里生津,精神爽脆,平时从不捻一筷子的菜,吃着竟然也香甜起来,恍然间似乎重回了少女时代。她一直对那辣味念念不忘,一见春花要种这种东西,不由得就兴奋起来。
春花笑道:“不消担心,这才是最好的种法,百分之百的成活率。过个几日,就要发芽儿,等长得有两寸来高时,就移栽,隔一尺栽一窝,这点点番椒籽,能栽一小块地了。过个两个月,开了花,结了椒,就有吃头了。”
陈夫子唇角往下一拉,“还要等这么久啊!”
“等不了多久,就三个多月吧,到时候天天都能吃番椒了。”
春花娘道:“天天吃?点点大一颗籽儿,能结多少果实,天天吃,不把番椒秧子都吞了。”
“番椒就像四季豆一样,摘了一发结一发,从初夏,直到深秋,一直都结果实,怎么不能天天吃。”
“四季豆能结几发啊,两三发一摘,腾蔓就干了,说得好听一直结豆,其实也没多少。不凭别的,只看籽儿的大小,番椒就不能和四季豆比。”
“娘,只要管理得当,番椒就能一直结,种番椒和种菜也差不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春花从老娘手里拿过花盆底,左看右看,道:“娘,你说要是我们把它拿出去卖,能不能卖掉?”
“糙得很,比不上城里的精致,不过卖便宜点。还是有人要买。做一双出来,比布鞋要多费几倍的力气,累人。做给自家穿倒没什么,要是拿出去卖,卖高了没人买,卖低了不划算。我看我们家还是不要想这个钱了。”
“要是换好的面料做鞋面子,盘上漂亮的装饰盘扣,能不能卖好价?”
陈夫子接过鞋子,仔细看了看,道:“配上彩线盘扣。串上珍珠,能卖高价!不过仁和镇才几个钱人,卖不出去几双。”
春花笑道:“只要有人买。不拘几个人,这个生意也做得!普通的高底子鞋也做,薄利多销嘛。一边卖成鞋,一边做些好松木鞋底子卖,总有赚头。反正我们家那么多松木废料。不做鞋底子便是烧了,无本的买卖,不做白不做,得了钱可都是捡得来的。”
春花娘不禁笑道:“你这个小脑壳,一天想头多。这么一说,我们往年家烧了多少好木头。都是烧的大子儿啊!太奢侈了,那不是比大地主家还有铺张浪费!”
“以后我们家就不得烧大子儿了!等爹跟公公学了怎么做鞋底子,怎么把上鞋面的木眼儿钻得又小又圆还不漏水的时候。就自家先来做一批鞋底子来卖,先看看效果怎么样。”
刘三从打着赤脚走来,裤管扎到膝盖上,光光的小腿上满是稀泥浆,身后青石板上留下了两排泥脚印。
春花娘忙道:“莫进门。把地板踩脏了!去水溏洗洗才准进!”
刘三咕哝着,“我做了活路。连家门都不许进了!不进就不进,春花,去端点开水来与我喝!”
春花屁颠颠地端了碗开水给刘三,笑道:“爹,田都犁完了吗?”
刘三喝了水,长呼出一口气,道:“哪里那么快,犁了才不到一半。把那只小木桶装满开水,我好提出去。你们几娘母凑在地坝边干啥呢?种的是不是番椒?怎么在屋门口种,院子里那么多鸡鸭鹅,生了苗子你以为保得住?半天就吃光了。既然种了,去找点竹块,插个篱笆吧!”
春花一摸脑袋,笑道:“我就图离家近,方便看管,却没想到还有讨嫌的畜牲。”
“他娘,你看我做的鞋底子比爹做的,是好是坏?”
春花娘道:“凑和,你做的东西哪有你爹做的仔细,毛里毛糙,勉强能用。你大女儿还说要拿来卖,我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才买你做的孬货!”
刘三笑道:“爹都说我做的还成,就你一人总是在我背后泼冷水。等我忙完了这茬农活,我要好好做一批好鞋底子,放到铺子头卖。得一个钱儿,是一个钱儿。”
春花笑道:“爹,我公公一天也没啥事,要不叫他帮我们做鞋底子好了。”
春花娘皱眉道:“还是莫打你公公的算盘,到时别个有话来说。”
“不白做,能赚钱,我婆婆第一个同意。她没意见,其他人能说啥。”
“有钱拿,你婆婆当然要干。不过,要是沾上了她,没话都要找着话来说的人,别到时候甩都甩不脱。,”
春花无奈地道:“娘,你莫光想沾上就甩不脱手,等我们把活给外人做,他们又有话来说,什么胳膊肘往外拐,有钱给别人挣都不管自家人之类,怎么弄人家都有话说。”
春花娘不耐烦地道:“反正都是他们有理,烦难事来了人躲得飞快,好事来了人来得飞快!还是穷点好,没人望,没人想,落得轻松。莫说我们现在有了点点大子儿,没开铺子之前,就那点家底儿,人家都惦记,巴先不得连我们身上穿得的烂布巾都归了他。每次一来家,那口气那眼神,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比我们主人还主人。好不容易怀了这胎,那话里话外,都是生个女孩,又要多陪一副陪嫁,还不如趁早处理了,或者送了人。老娘都还没生,她就火眼金晴,瞧出这是个女胎,生怕又要把她幺儿的财产分走了一半。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等生一双带把儿的,看她能得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