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孝宗跪在冷冷清清坟前,神情木然,不知以后该向何处该往何往。
田嫂是娘亲陪嫁的仆妇,带他长大的人,此时跪在幕前,向小主人一五一十地讲诉着发生的种种,剖白着韩府人种种心思。
韩孝宗抬头看着墓碑上前简简单单父母的名字,心死一样的静。
谁是祸首,谁又无辜,韩孝宗已理不清了。
韩孝宗,可笑的名字啊。他都没有祖宗了,孝什么宗呢。
韩孝宗不是没脑子的人。
韩老夫人跪儿子这一招,是彻底绝了韩孝宗的路,至少考科举这一条路是行不通了。朝廷素来举孝廉,由地方官推举入试。他这样的人,一无宗族,二无才学,三有黑历史,根本就是此路不通。
老夫人真恨呐。这一跪是彻底将韩孝宗打入了尘埃,永无翻身之日了。
官学不能上了。他该何去何从?
父亲早已把房产钱财败光了,没留给他一个大子儿,反而还欠一屁股赌债。
如今他连一个最起码的栖身之所都没有了。
田嫂颤微微地掏出一张契纸一张银票出来,道:“少爷,这是娘子给你留下的一百亩田以及五十两银票,是她压箱底的嫁妆。你收着吧。那里有现成的房子。你是想去莫府呢,还是去庄田?”
韩孝宗心中剧痛,半天才忍了泪,道:“田嫂。叫我曦哥儿吧。你带大的我,和我母亲一样。”
田嫂连道不敢。
韩孝宗道:“去庄田吧。莫府总是客居。我也不能成年累月地住。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大明,你呢?你们要是想走。我与你们身契。”
田嫂无儿无女,自是跟着韩孝宗。
大明道:“少爷对我有大恩,我跟你。”
省城是个伤心地,没有留恋的必要。
埋葬了韩华强的当天下午,韩孝宗在坟前叩了三个响头,无话可说,带了一老一少两个仆人直奔田庄而来。
刘三一家听完这桩人间惨事。都是唏嘘不已。大户人家啊,一不留神。就是竖着进横着出啊。
春花强忍住才没问出口,那韩孝宗以后该怎么办呢?
春花娘帮了忙,道:“那韩少爷以后怎么办?不能留在韩府,也不能进学了吧。钱财又被他爹赌光了,他该咋办。哎,一个神仙似的人物,怎么落到这般田地,真是招谁了还是惹谁了!”
刘三道:“能怎么办,日子还是要过。男人汉大丈夫,离了宗族爹娘就不能活了吗?”
“话是这样说,可是要想出人头地那就要千难万难了。”
刘三倒是看得很清楚,“人生在世。谁不经历个三灾八难,他至少还过了几年富贵生活,不亏了。哪像我们。连富贵的庙门都没摸着过。以后凭自己本事吃饭呗。”
莫敬贤一拍大腿,大声道:“姨父说得可真对!回来我一直郁郁,想着我表弟以后怎么办。其实男子汉大丈夫,靠自己的双手,能不活出个人样吗。我娘就知道骂韩家骂老夫人骂表弟的爹。我听得实在不耐烦,心里又烦闷。找不到去处诉说,这不就来你们这了。”
“来来来。喝酒。喝了酒哇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春花娘叹道:“不管怎么说,背靠大树好乘凉,韩少爷这一生,难能顺遂。”
韩孝宗一路奔波,很快就来到赵家村,天已经黑了,只好到乡人家借宿一晚。
赵家村有小一半的田产在韩孝宗名下,他娘的嫁妆有二十亩,余者皆是后来所购。
自从韩孝宗的娘去世之后,田庄已有十来年没上缴田租。韩孝宗一过来,且有好官司打。
不过至少安顿了下来。
第二日,莫太太身边的小厮大西来接。
“娘也是,我又不是只有三岁,接什么接。我要留在这里好好赏玩山水,回家做什么,全是姐姐妹妹,吵得头疼。”
大西抱怨道:“哎哟,我的好少爷,你要是不一起回去,我又要挨一顿好打。昨晚你走后,老爷就回来了,问你不在,又恼呢。说见了你要打你呢。”
莫敬贤哈哈一笑,一巴掌拍了大西,道,“你怕挨打,就要我回去挨打,好自私!”
大西嘿嘿笑道:“你是老爷的亲儿子,嘴上说说,哪会真挨打啊。我要是带不回去你,才要真正挨打。”
“我挨打还挨少了,上一次把我按墙上揍,蔑条都打折了……”
春花转而大乐,和春花娘笑道:“他还笑得出来,看来是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