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阴暗,整个京师笼罩在一股血腥之气中,秋日不在,阴寒的北风冲刷着地面和房檐上的血迹,偶尔几声哭喊却如被寒风呛了嗓子一般,嘶哑而无力,皇宫之中,几个文臣低首而立,张先让面色阴霾的坐在龙椅之上,看似风光,却是心中寒苦。
金兵是答应了他,给他个皇帝做,但现下的皇帝做的却是太过没有滋味,宋兵虽然败退,实力大损,但金兵也没有那么大的嘴可以一口将宋土全部吞掉,他们得了好处,便即运送回国,张先让如今虽然做了个名义上的皇帝,但是宋人骂他是贼,断不会承认,而金人,却只当他是狗,即便一个普通的将领也可以对他大呼小叫,安逸的丞相,变做了龌龊而憋屈的皇帝,其中的得失也不知道是多还是少。
“皇、皇上……”低首而立的一干文臣中,一人踏步出列,行礼了一礼,这“皇上”二字却还叫的不太顺口,所以有些结巴,他面色微苦道:“如今柳伯南率兵来攻,金兵将京师收刮一空,似要撤去,这金兵一去,我们岂不是危欸?”
张先让凝着双眉,尽量不让自己因心中烦躁而暴起发怒,沉着声音道:“怕什么,我手中至少还有三万兵马,加上王灿的两万,苏欢的一万,六万人马却也不惧那柳伯南,再说,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和金国求援。”
“传闻中,那柳氏父子不和。现在柳宗严总督兵马,柳伯南负责带兵,以微臣之见,如果我们将再使些反间计,让他们矛盾加剧,是不是……”
“好了,不必说了!”张先让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他既然能做到丞相之职,自然是有些本领的,对于此事,却是比一些文臣看的清楚,他淡淡的道:“那柳伯南和柳宗严不和,只是一些家事,但是这对父子归根结底都是冥顽不化的榆木脑袋,想让他们为了家事而耽误军事,是不可能的!我和柳宗严同朝为官这么多年,你以为我会想不到这些么?”
“是……”
一时间鸦雀无声,朝堂之上再也没有人敢多言。张先让露出一副疲态,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众人离去后,殿中顿时一片空寂,张先让微叹了一声,单手攥拳,抵在额头之上,闭上双目,似是休息,只是眉间却紧紧的皱成了一个“川”字。
“父亲。”张先让的儿子缓步行来,二十多岁的模样,面色蜡黄,按说张先让家世显赫应当是不缺衣食,显然不是营养不良所致,他轻咳了几声道:“父亲,回房休息吧。”
张先让抬起眼皮,看着儿子,面上露出一丝慈色,缓声道:“显儿,你身子不好,便休息去吧,我这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孩儿无事。”张显上前扶住父亲道:“只是这宫中的宫女大多被金人掠去,太监也被杀了许多,却是冷清的厉害……”
张先让微微一怔,随即面色恢复了正常道:“显儿,你是不是怪父亲没将那个女子给你娶来?你要理解父亲,战局变化太快,有些事情却是顾不及啊。”
“父亲多虑了!”张显又咳嗽了几声才道:“田姑娘确实是一好女子,前些年与她结识,却被病困耽搁,本以为现在病好些了,但不曾想入冬后又犯,孩儿这副身躯,却也不想亵渎佳人了……”
张先让面色一沉:“什么亵渎佳人,一个女子而已,成大事者怎能将女子看的太重?玩物丧志,断不可取。”
张显不赞同父亲的说法,但又不好反驳,只是低头不语,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张先让看在眼中,不忍在苛责与他,叹了口气,摆手道:“天冷了,你去歇息吧。”
张显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也没能开口,摇了摇头,缓缓离去了。
张先让看着儿子,目光中一丝无耐,几分慈爱……
良久,张先让回过头缓声道:“出来吧!”
一个人影闪了出来,单膝跪地道:“皇上,南边来了消息了。”
张先让面无表情的道:“说!”
“柳伯南已经集结兵马,打算不日反攻京师,皇上早做准备。”
“此事意料之中,说罢,预计什么时候?”
“半月之内。”
“嗯——”张先让低沉的声音从鼻孔中传出,拉的很长。双目盯着远处的宫墙,隔了许久才长叹一声道:“金人那边怎么说?”
“他们说会支援我们,但并没有给出具体方案。”
“这帮鞑子,当初说的和什么似的……”张先让狠狠的咬了咬牙道:“现在只留下一句空头承诺,便要打发了我们。”
“鞑子兵靠不住,皇上还是早那主意吧!”
“现在金兵到那里了?”
“快到燕京了。”
“算了!”张先让双手背后,胡须在寒风中抖动着,缓声道:“随他们去吧,不过,盯紧点。去吧!”
“是!”
……
……
隔日,北上的金兵一路气势高昂,寒风中夹着的雪花也没能让他们情绪的温度稍降一些,不过情绪归情绪,却是延生不到裸露在外面的手指上。
一个金兵搓着双手,在唇边,嘴里哈着白气暖和着,脸色冻的通红,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同伴,道:“兄弟,你说那个娘儿还真他娘的漂亮,诶,如果能……”
“别乱说,兄弟,那是四皇子看上的女人,你就别瞎想了……”
“诶,我也就是过过嘴瘾,当初还是我先发现的,如果四皇子没有过来就好了。”
“别说没用的,宫中的那些宫女你不是也没少享受么?”
“哎,虽然那些娘们儿也不错,不过比起这个,那可是差远了。”
说着,两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到了前方一辆马车上,白色的车碾,雪花落上去,便马上就融入进去,车轿中的女子白衣裹身,面容清丽,却冷如冰霜,一旁的棉衣滑落在坐下,双手紧搂着身子瑟瑟发抖,但没有去动身后的棉衣。美眸盯着裙角的血迹,牙床咬着嘴唇,眼圈微微发红,却没有落下泪来。
“柳姑娘。”车轿外,一骑而至,轻声喊道。轿中没有回答,马上之人仿佛并不着急,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阴柔,正是和岳少安在开州有过一战的王满,他又抬高了嗓音道:“我们可以谈谈吗?”
轿中终于有了声响:“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声音很冷,微带着一丝颤抖,王满听在耳中,淡笑道:“我很欣赏你,一个弱女子,居然在战乱中没有叫喊,就是面对金国的将士,居然还能泰然面对,我还奇怪,是什么能让你这样,后来才明白,原来柳姑娘是柳宗严丞相的千金。柳宗严丞相和令兄柳伯南将军都是我很钦佩的人呐。”
提起父亲的名字,柳如烟微微一动,不过依旧冷冷的道:“你不用这么虚伪,你们金人杀我们百姓,如果说佩服我父兄……”
柳如烟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语气中的不屑之意尽显。王满并不生气,轻声一笑道:“柳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可是很仰慕你们南朝的文化的。不蛮你,我在宋地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在开州还和岳少安战过一场,除去你父兄之外,他也算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可惜宋氏的皇帝太过无能,重用张先让这等人,亡国,也就怨不得我们了。”
“哼……”柳如烟轻哼一声道:“张先让不是帮了你们的大忙么?”
“此话不假,但我却瞧不起这种人。”王满面露不屑之色道:“这种卖主求荣的人,你认为我们大金国会重用么?”
轿中沉默了下来,隔了一会儿,王满又喊道:“柳姑娘?”
柳如烟却始终不发一言,王满笑了笑,策马离去了。
……
……
杭州城外,岳少安与柳伯南并行着,两人相互对视,却没有多少言语。
“这次去,危险重重,你想好了怎么做了么?”柳伯南率先打破了沉默。
“没有。”岳少安回答的很干脆。
柳伯南皱了皱眉头,娶出两个酒葫芦扔给他一个,摇了摇头,苦笑道:“这话从你口里说出来,我不惊讶。”
岳少安看了看酒葫芦,淡淡道:“你该做两个铁的。省的又捏碎了,溅到我的身上。”
“无妨。”柳伯南叹声道:“我没有捏着个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