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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世湾大惊,立马跪倒,攀住艾氏的手:“娘,爹说五姐姐的娘是三房的嫡母,那五姐姐就是三房的嫡女,娘在嫡母之后进的沈家门,没人会抹娘是沈家媳的事实啊,娘,你别着急,爹不是那样的人!”
沈雪吁了口气,老爹不是那样的人,哪样的人呢,冷酷无情的人,老爹若是做出贬妻为妾的事来,那便是冷酷无情的人,谁愿意在世人的口中,自己是个对妻冷酷、对子无情的人呢,沈世湾,很聪明,不愧是老侯爷最喜爱的孙子。
沈凯川并不急躁,先向着高案上的牌位施礼,再向着在座的长辈施礼,最后向沈家家主施礼,从袖中拿出一卷文书,道:“伯祖,这是孙儿与孙媳玉明在燕岭关成亲的文牒,有官府大印,有家父家兄签章,今日以此文书,请伯祖为孙媳玉明正名。”
沈家家主接过泛黄的文书,看向老侯爷。
老侯爷叹了口气,点点头:“大伯,文书是真的,老三与玉家丫头在燕岭关成亲,燕岭关上下都是知道的,玉家丫头死了以后,老三不再提及这事,我等也就睁眼闭眼随他去了。”
沈家家主看向艾氏,老目中颇有同情,任是谁个女子,突然从原配正妻落到对原配正妻执妾礼的继妻,心里都是不好受的。
艾氏的脸凄白,白得几乎透明:“伯祖在上,孙媳艾氏第一次来到家庙,侯府三房子女有五,老爷说那村姑玉明是元妻,有文书,孙媳亦有文书,今天,族谱记上玉明的名字,记上五丫头的名字。也当记上孙媳的名字,侯府三房子女有五,伯祖辛苦,还请全都记上。”
沈家家主看沈凯川。
一个小小的黑影从门边嗖地闪过。有眼利的族人抬脚去踢,沈家大事,哪里窜来的野货,找死!
“咪呜——”一声极低的猫叫。
沈雪眸光一闪,应声干笑道:“哥啊,别踢,是阿雪养的猫。”
胖猫花花咪呜一声,极其老实地蹲到角落,睁着一双圆眼瞬也不瞬地瞧着沈雪。
沈雪压住想要弹花花脑门的冲动,呆猫。不在家里好好睡觉往外瞎跑,呆猫,从城里跑到城外,不怕被车压扁,不怕被人抱走?呆猫。二十里没走过的山路你没跑丢,成精了!呆猫,一身草籽一身泥,脏得没法看了!
沈凯川将一支丹凤朝阳紫金簪插进沈雪的发髻,淡淡道:“伯祖,族谱上至今没记侯府三房一笔,的确是我压着的。今天我女长成及笄,为她娘亲正名,为她正名,是我一直的心愿,劳烦伯祖登录,九代子孙沈凯川。妻玉明,有女沈雪,妾艾氏,有子世湾,妾朱氏。有子世波,妾孙氏,有女沈露、子世涛。”
艾氏摇着头,泣不成声:“老爷,你好狠的心!我一心为你操持后宅,为你养儿,十五年辛劳,竟落得一场恶梦!有老侯爷发话,我不敢再求原配之位,然而,无论从礼,从法,从理,我也算是沈家娶进门的继室,何过何错由妻变妾,阿湾也是你的嫡长子,何过何错沦为庶子!”
沈雪叹了口气,老爹威猛一生,名扬天下,岂能让人笑话无嫡子承家业,她上前迈了半步。阳光从外照进明堂,她的影子投在水磨方砖上,云髻峨嵯,绰约如随风而去。
沈凯川哈哈冷笑两声:“何过何错?艾氏,你也问得出口。我说过,不争,留着你贤德的脸面,留着你主三房事,你,还要争吗?”
艾氏泪如雨下,滔天的恨意溢满胸怀,直恨不能落下霹雳,将眼前这人劈成渣渣。十五年的痴恋,俨然一个天大的笑话!如果时光倒流,她一定远离所有姓沈的人!
沈世湾面无血色。嫡庶之分,不要太分明!艾氏不敢再争,他不能不争,要死,也得死个明白!沈世湾膝行到老侯爷脚下,泣道:“祖父为孙儿作主!”半抬着头,沈世湾苍白着脸,紧紧咬着唇,眼泪在睫毛上滴溜溜地打转,却无论如何不肯掉落,委屈、羞辱,痛楚……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倔强复杂得让人心痛。
老侯爷低头望着这个平日里最疼爱的孙子,心里也疼得紧,软了声音道:“阿川——”
“玉明的身份,总有一天会在沈家大白,”沈凯川嘴角向下一耷,道,“玉明颠沛一生,仅阿雪一女,阿雪一岁的时候,丫环把前后窗都打开,冬天的夜风灌满了屋子,是我的暗卫关上窗,为阿雪盖上被,两岁多的时候在花园里玩耍,婆子捅落了蜂窝,阿雪被蛰得昏过去,昏倒在六月天大中午的太阳下,是玉家暗卫带着阿雪去了医馆,三岁时候落了井,是玉家暗卫把拖着辘轳浮在水面上的阿雪捞上来,四岁的时候出府,被丢在点心铺子里,险险被人伢子拐走,五岁的时……”
“爹,不要说了!”沈雪的手握成了拳,指甲刺破掌心,小时候的事,她已记不清,长大了,她不想再记,无论是谁给她挖的坑,她已经越来越强大,不再畏缩,不再隐藏,不惧与任何人作战。
老侯爷心知,这里面少不了老太君的手笔,重重地叹了口气,向沈家家主:“就依老三的吧。”
“且慢,”沈雪敛袖福礼,“曾伯祖,祖父,阿雪有话要说。”
沈家家主轻轻颔首。
沈雪再福礼:“我爹戎马半生,沈三之名无人不知,今天为我娘亲正名,阿雪深感父母恩情,娘亲早逝,只得我一女,阿雪不忍见沈三后继无人,愿求一弟记于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