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正在看奏疏,太子就在下首坐着,竟然也是在看奏疏。
这是标准的教子模式。
贾平安和阎立本进来,李治问道:“可是银币之事有了结果?”
“是。”
阎立本拿出了银币,“陛下请看,这银币乃是铜钱模样,中间正方孔,外面写着‘龙朔银币’四个字……”
李治赞道:“颇为精美。”
杨柳到手。
阎立本微微一笑,尽显大匠风范。
皇后微笑,“平安弄的可在?”
“在。”
贾平安把木盒子递上去。
皇后打开。
银币就静静的躺在绸布上。
微微反光。
武媚楞了一下。
“可是不妥?”
皇帝走过来,帝后并肩看去。
皇帝的侧面像看着威严中多了英气,上面写着:龙朔三年造。
这个头像……纤毫毕现啊!
看看那耳朵,那鼻子眼睛……甚至连头发都有。
皇帝看着就移不开眼睛了。
“陛下?”
阎立本觉得不对劲。
皇帝抬头,“极妙!”
皇后把银币拿出来,翻个面。
一元。
两束麦穗把这个一元夹在中间。
簇新的银币闪闪发光,皇帝干咳一声,作为枕边人,皇后心领神会的把头像那一面翻过来。
把自己的头像弄在钱币上会是什么感受?
皇帝拿着钱币就不放手了。
这是陶醉了吧?
但皇帝的陶醉很短暂。
“两个钱币朕看了。”
阎立本心痒难耐,一方面想着胜负如何,一方面想看看贾平安是如何设计的。
李治说道:“贾平安的银币更稳重。”
稳重二字他说的很清晰。
是头像稳重吧?
皇帝都是自恋的生物,但凡有皇帝不自恋,那多半是有些心理问题。
你想想,一个人身处云端之上,整个天下都匍匐在下方。他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着天下人的祸福,挥手间就能让无数人赴死……
时日久了,有几个能不自恋?有几个能不飘?
阎立本大失所望,见贾平安神色平静,竟然是‘我早就知晓会如此’的模样,心中疑窦顿生。
难道是皇帝给小舅子开后门?
阎立本是老臣,所以能涎着脸问道:“陛下,可否让臣看看那枚银币?”
李治把银币递给他。
阎立本想过许多种模样,但当看到那个头像时,他就知晓自己彻底的败了。
用帝王的头像作为钱币的点缀,这个主意堪称是绝妙。
李治见他拿着钱币对照自己的模样也不恼。
阎立本叹息拱手,“赵国公高明,老夫却是输了。不过赵国公用了陛下的头像在银币上,堪称是羚羊挂角,这个主意是如何想到的?”
贾平安说道:“用陛下的头像在银币上,不只是装饰。”
阎立本一怔,帝后也是一愣。
“那是何用?”
贾平安说道:“银币乃是大唐官方铸造的钱币,可如何才能让天下人知晓这个钱币的严肃?如何让他们知晓这个钱币有朝中背书?”
阎立本身体一震,“用了陛下的头像,天下人一看就肃然起敬。”
钱币需要背书!
后世用国家首脑的头像印在钱币上并非是单纯的纪念或是什么,更有背书之用。
“老夫输了!”
阎立本百感交集。
“老夫一想到钱币,首先想到的便是铜钱。老夫想着天下人都熟知铜钱,那为何不沿用铜钱的模样,可再看看这枚钱币,老夫才知晓自己老了。”
他很是认真的道:“陛下,臣以为赵国公可接任臣的职务。”
等我致仕或是去了,让贾平安来工部吧。
老阎你莫要害人!
贾平安满头包,“万万不可!”
阎立本皱眉,“算学的学生张蒙在黄晚的手下如鱼得水,黄晚放言二十年后张蒙至少能成为工部侍郎……”
四十岁不到的工部侍郎,这个很牛笔啊!
而且是至少。
阎立本不满的道:“那些只是学生,你乃新学的传承者,难道还做不好工部尚书?”
我真做不好啊!
理论是一回事,实践是另一回事。贾平安诚恳的道:“术业有专攻,阎家世代大匠,我万万不及。”
学会谦逊了!
武媚欣慰的一笑。
阎立本很痛快的道:“走,平康坊老夫请客!”
当着皇帝和皇后的面说去平康坊嫖妓……
帝后黑脸。
一直到了平康坊,贾平安依旧记得皇帝的眼神。
被困住的猛兽。
皇帝君临天下是很安逸,但作为代价,他不能和百姓般的自由溜达,比如说现在……
“贾郎!”
老鸨如同是发现了金矿般的冲了过来,随后牢牢抱住了贾平安的胳膊。
“娘子们!”
此刻大白天,客人最多三成,不少女妓都没生意,所以听到喊声后都冲了出来。
“贾郎!”
瞬间贾平安就被围住了。
“哎!老夫……老夫……”
人潮汹涌中,阎立本被女人们推开,虽说也体验了一把软玉温香,但那种被无视的憋屈啊!
贾平安被簇拥着,无助的看向老鸨。
“让我出去!”
可谁会让?
贾平安现在越发的不爱来青楼了,原先隔三差五,现在几年都不来一次。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出现在哪家青楼,哪家青楼的生意就会大好。
——能让洁身自好的贾师傅破例的青楼,那必须是美女遍地,而且必须技术好。
“让让。”
贾平安有些绝望。
“哎哟!”
贾平安怒了,回头道:“谁掐我屁股?”
娘的,女人狠起来没男人什么事啊!
“兄长。”
李敬业不知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虎吼一声,那些女妓变色散开。
果然还是兄弟给力。
李敬业随手搂住一个,右手动了一下。
“嗷!”
那女妓捂着屁股蹦了起来。
李敬业一脸诧异,“原来捏女人屁股是这般……和捏男人的屁股都一样?”
贾平安:“……”
阎立本上来了,问道:“敬业,你这个……好那口?”
李敬业摇头,“以前在千牛卫和同袍摔跤,他掐我的脖颈,我就掐他的屁股……”
阎立本问道:“后来呢?”
李敬业回想了一下,“后来他好像三日没拉,于是我便不再摸屁股了。”
那女妓变色,急匆匆的叫了一个女妓上楼。
“都青紫了!”
少顷二楼一声尖叫,那女妓急匆匆的下来:“奴这几日没法接客了,求赵国公做主。”
说着她舔舔嘴唇,看了雄壮的李敬业一眼。
贾平安善意的道:“你一人不行。”
女妓摇头,坚定的道:“奴号称平康坊第一田。”
贾平安随口道:“自己勾兑。”
李敬业却是来寻贾平安有事。
“兄长,有人说朝中弄的银币掺杂了许多铅。”
一群沙雕,连配比都不知道。
贾平安轻蔑一笑。
李敬业说道:“他们说银币里掺杂了一成铅。”
他发现贾平安的面色不对。
“兄长?”
贾平安伸出两根手指头,“保密。”
两成的铸币税,黑心肠了啊!
但后市一张纸就值许多钱,那又怎么算?
所谓货币必然是有主权国家背书,刚开始百姓不信任所谓的国家,所以需要用贵重金属,随后不断发展,国家承诺纸币和金银比值,这才开始了纸币发行。
这是大唐,什么国家民族,这些概念压根就没人重视,你说国家背书……背什么书?
金银铜,外加布匹等硬通货,这些才是百姓信任的货币。
发行银币自然不可能按照实际币值来发行。在银币里加入两成的铜,那两成的铜和银子的差价就是铸币税。
酒菜来了,三人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