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7年12月30日,船政新厂区。
林义哲站在工地上,遥望着不远处已然落成的船台,心中的激动和狂喜之情,难以言表。
在船厂新址勘验确定之后,船政上下立刻为营造“第一号轮船”开始忙碌,工人们在厂区江边搭建起临时的板棚,达士博等高级洋顾问将从法国带来的船政“第一号轮船”图纸按照1:1比例放样绘制到地板上,达士博手把手向中国工人讲解,洋监督日意格则亲自上阵,当起了法文翻译,不厌其烦地向中国工人说明安装方法,而林义哲作为船政里少有的“通晓法语”的中国人,成为了日意格的助手,日意格因采购等事需要外出不在船厂的时候,便是林义哲赤膊上阵。
在帮助日意格翻译的同时,林义哲也认真地向达士博等专业人士学习着关于造船的知识。事实上,由于当时“第一号轮船”的材料几乎都是在国外制造成型后运来中国的,因而达士博实际是在指导中国工人们如何组装。
建造轮船所需的船台很快开始搭建,中国工人们用原始的打桩方法,站在云梯上,数十人奋力拽动七百斤重的铁锤,将一根根长达6至10米的木桩慢慢砸入地里,夯实船台的地基。而后再在这块特别加固的地面上交叉叠放枕木,枕木间用长1米多、直径10厘米的铁钉钉连,架成一个前高5米余,后高半米余,长达76.8米的枕木船台,船台两侧另有巨木支撑。到今天为止,船政第一座船台大功告成,其余三座相似的船台也在陆续兴工。
冬天的马江之滨,数里之内都可以听到船政厂区传出来的打桩声,中国工人们喊着号子,拎动巨锤,奋力劳作着。
林义哲知道,工人们夯实的不仅仅是船政的基础,也是近代中国迈向海洋的基础!
12月13日那一天,第一艘从法国装载船政订购物资的帆船到达马尾,数百人用了二十多天时间,将火锯、钻铁机、劈铁机等一件件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完全没有见过的古怪家什,以及建造“第一号轮船”所需的铁片、铁条搬运就位。后来几天,在香港等地订购的船材木料也开始运到,日意格、胡雪岩从上海、江浙等地招募的129名工匠、水手,也陆续到厂,万事俱备。“第一号轮船”很快便能开工了。
林义哲望着略显简陋的船台和周围的板屋建筑,回想着这些日子来的工作,深深的体会到船政创始的艰辛和成功的来之不易。
此时此刻,历史对于他来说,不再是教科书上的几个日期、枯燥乏味的陈述和偏执的评论,而是活生生的事实,他已然置身于其中,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salut,亲爱的林!”日意格的声音将林义哲的思绪拉了回来。
“salut,日意格先生。”
听到日意格用法语和自己打起了招呼,林义哲也笑着用流利的法语做答。
可能是在中国说汉话的时候太多,听到林义哲的说的标准法式问候语,日意格感到分外亲切。
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国人,他以前并没有太深的印象,直到那一天他突然用法语向达士博提问,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对于林义哲法语的“突飞猛进”,船政的很多人如吴仲翔夏献纶等都很惊奇,沈葆桢林普晴夫妇当然也不例外,但他们并没有起疑,而是一厢情愿的归结为林义哲本人天姿聪颖和勤奋刻苦。
“您刚才在想什么?”日意格注意到林义哲刚才在望着船台出神,便跟着问道。
自从船政换址风波之后,林义哲虽然仍是一个小小的船政帮办,但说话的份量,明显要比以前重得多。在日意格等这些高级洋员当中也不例外。
“我在盼着这艘船早日下水。”林义哲笑了笑,说道。
“我想您已经发现了,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日意格自信地笑着回答道,“要知道,我们法兰西帝国尊敬的皇帝陛下也在关注这项象征着两国友谊的工程,因而我带来的都是法兰西最优秀的工程人员,您会看到,这条船的建造,将成为一个奇迹,发生在中国的奇迹。”
林义哲知道日意格为什么把他们的皇帝挂在嘴边,因为日意格、德克碑等人能够经法国海军部最后同意二人在保留法国海军军官身份的情况下受雇于中国,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的。在得知中法两国之间存在这样一个合作项目后,拿破仑三世对此发生了浓厚兴趣,专门接见了日意格等人,要求法国各部门及东方舰队司令对此予以配合,并颁发勋章给日意格等人以示奖励。因此船政最早的法方工程技术人员均很快得以与日意格直接签订合同,分批前往中国,并为船政建厂造船采购了大量设备、材料运到中国。
“我还希望以后能够看到更多的奇迹。”林义哲含笑答道,“说实话,日意格先生,它离我心目中的战舰还有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