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翁所言,深合我心,”内森的话显然对陈廷轩产生了很大的触动,他点了点头,感叹道,“我也希望我的儿孙们能够这样。所谓‘创业难,守业更难’,若要长久兴旺发达,非如此不可。”
陈廷轩转头看了看陈鸿和萨拉,目光中满含期许:“外人都说我们华商‘富不过三代’,我这回偏要让他们看看,咱们能富过多少代去。”
“我本人也听说过这种说法,其实‘富不过三代’是一种经验之谈,不只是中国商人,各国之间,不到三代就衰落的家族有的是。”内森笑了笑,说道。“很多继承者没有经历过创业的挫折和艰辛,直接继承家族产业、享受成果,所以会出现一些不学无术的人,把祖先辛苦创立的基业败掉。”
“对于很多家族而言,第一代创业者大都备尝艰辛,但他们没有理性地认识到过去的艰苦经历对自己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正是因为经过艰苦磨练,对自己的艰难创业起到了积极的支撑作用。反之,他们不希望子女吃苦受累,对子女娇生惯养,有求必应,以为多给子女钱财,子女就会好好享受。但是事情往往走向反面,不知创业艰难的富裕人家子女常常用钱不知道节制,大手大脚以至挥霍浪费,最终精神颓废,导致家庭败落。”
“是啊!我们中国人向来喜欢给予子女最好的学习、生活条件,很多人却并不注重对子女实际能力的培养。不少中国商人教育下一代的意识淡薄,导致财富继承者大多缺少打理财富的能力。他们的下一代光知道大把大把地花钱,大碗大碗地喝酒,衣必锦绣貂裘,食必山珍海味,唯独缺乏创业斗志,没有拼搏精神,且又孤芳自赏、自命不凡,以为自己老子天下第一。实际上却能力平平,一旦掌管家业,便很快就将祖业亏空。”陈廷轩想起了十三行有多家行商便是陷入到了这样的怪圈之中,禁不住叹息起来。
“其实不少财富创廷者缺乏长远意识,未能提前做好财富继承的合理安排,致使下一代在遗产继承时纷争频繁,最终导致财富在家族内耗中化为乌有,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在给陈廷轩做完这段话的翻译之后,萨拉便说出了自己的观点,“所以,也不能全怪我们这些年轻人吧?外部的环境也是很重要的哦。是不是?鸿?”她转头看了陈鸿一眼,笑着说道。
“是这样。”陈鸿微笑着看着萨拉,他没有多说什么,因为萨拉已经说出了他想要说的心里话。
“呵呵,那当然是。”陈廷轩知道儿媳是在调节气氛,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外因当然也很重要,商战的结果是优胜劣汰,那些不能在商中驾驭风浪者,便会使得财富缩水或化为乌有。再就是环境影响。如战乱频繁、动乱不断,财富就无法积累;再者如严重的或长期的天灾,也必然造成财富的巨大损失。”
陈廷轩回想起席卷中国东南半壁的太平天国之乱,禁不住又叹息起来。
“您刚才的话,我尊敬的亲家,说出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就是战争对商业带来的影响,一方面,对于远离战争中心的人们来说,战争会带来很多增加财富的机会,但如果是置身于其中的人们,战争对他们来说,不光是意味着财富的损失,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内森发现自己和眼前的这个华商老者在很多方面能够达成一致,很是高兴,但当他想起那次在法兰克福的不太愉快的家族碰头会时,不由得又显得有些沮丧,“可惜,这么明显的道理,很多人却意识不到。”
萨拉敏锐地觉察出了父亲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略一思忖,便果断的决定把话题引到她非常想知道的法兰克福的家族会议上来。
“您在法兰克福见到梅耶卡尔叔叔了吧?他身体怎么样?现在还好么?”萨拉问道。
“他现在很好,只是现在头脑有些不清醒。”内森笑了笑,说道,“他已经背离了家族‘不向发动战争的人提供资金’的立场。”
听到内森的这句话,陈廷轩和陈鸿及萨拉的脸色都不自觉的变了。
“普鲁士的野心永远都无法得到满足。他们在迫不及待的想要摧毁其它所有的弱小国家,只要它的吞并政策不停止,就看不到金融市场稳定下来的希望。”内森说道,“可你的梅耶卡尔叔叔,偏偏看不到这一点,或者说,是他不想正视这个现实。”
“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么?”萨拉知道此时陈廷轩和陈鸿是不方便开口打听的,因为这毕竟涉及到罗氏家族内部的机密,但她知道,父亲选择在这个时候说这样一番话,应该是有打算向陈家父子透露消息的意思,便直接问道。
“普鲁士首相阁下需要一大笔钱,来发动一场战争,完成德国的统一。”内森答道,“梅耶卡尔现在已经站在了普鲁士首相的一边,他想要寻求家族内部更多的帮助,完成这一宏伟的计划。”
“兵凶战危,战火一开,便不会骤然结束。而且这当中的变数,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无法掌控。”陈廷轩摇头道,“这是在赌,不是做主意。”
“您说的很对。”内森的声音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这是用整个家族的命运在冒险。在这次的会议上,我已经表明了反对的立场。但他并没有听从我的建议。”
内森没有告诉陈廷轩,他在这次的法兰克福会议上,他其实是和梅耶卡尔大吵了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