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怎么样!”一看到医生从急诊室里走出来,雷玄就迎了上去,眉宇间是他从未有过的焦灼。
“还好被泼上去的只是浓度不高的辣椒水,”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只是这几天要好好休息,按时敷药。女孩子的皮肤很脆弱,不注意的话容易留下印记。”
“好,谢谢医生。”雷玄答应着,已经快步走进了急诊室。
他走进去时,护士也正走出去,急诊室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他,还有那个坐在病床上,看见他进来便展开笑容的女人。
“学长!”看到雷玄,尤念兮不由地笑起来。
其实心里还有余悸,还有惊慌,幸好这泼到她身上的东西不是硫酸,要不然她就毁容了!可那个瞬间,她根本想不了这些!她只想着,保护他,保护他!她要保护这个在心里如神砥一般的男人,不能让他有任何的损伤,宁可牺牲自己都无所谓!她彻底忘了,他是保镖,而自己才是要被保护的人!
当那瓶辣椒水泼到脸上,当皮肤刺痛得根本无力招架,她真的以为泼到脸上的是硫酸!那一刻,除了恐惧,她庆幸受伤的不是他。那一刻,她也不敢看他,怕他会看到丑陋如魔鬼的自己!
还好,只是辣椒水而已,虽然很痛,但她如此庆幸,如此雀跃,当然笑得开心!
“学长,还好,”看到雷玄比以往更加冷沉的脸,尤念兮愣了一下,以为他是太过担心了,又继续笑着说,“我没事,只是一点辣椒水而已,没……”
“蠢女人!”
一个低沉的声音像是咬牙切齿般说出来的,含糊不清。
“啊?……”尤念兮没听清楚,讶异地看着他。
“我说你是一个蠢女人!最蠢的女人!听明白了吗!”额上的青筋在跳动,雷玄握紧了拳!
谁要她冲到他前面来的!谁要她做出一副要保护他的架势!谁要她自作聪明却是帮了这么大的倒忙!刚才的情形对身手敏捷的雷玄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轻轻松松就能拉着尤念兮躲过去,她偏偏要给他一个措手不及,就那么生生地挡在他面前,让他手脚放不开不说,还连累两个人都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被泼中!
在那不知名的液体泼到她脸上和身上,看她疼得站不起身的那一瞬间,雷玄竟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炸开了!从不对女人下狠手的他,竟然一横腿猛踢过去,直接把那女的给踢晕了!
虽然在发现泼到尤念兮脸上的并非想象中的烈性液体,那份庆幸的狂喜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对她的恼怒,怒得他想把什么东西给撕得粉碎!
“学长……”
她没事,他不应该高兴吗,怎么还这样训斥她……
尤念兮怔怔地看着他,睁圆的眼睛湿漉漉的,有委屈却又不敢委屈。
轻唤了一声学长后,她不再说话,只是那样怔怔地看着他,双眸里盛着清澈的温泉,却又是忧伤的,看得雷玄的胸口一紧一紧地疼痛,更是看得他不知所措!
“别叫我学长!你觉得我很无能吗!你要记住,我是你的保镖,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你这样让自己受伤,不就是害我失职吗!”雷玄低吼着,“尤念兮,你不要觉得自己很英勇,很无畏!你这样帮倒忙,我只能送你一个蠢字!”
知道她那样扑身过来,那一句“学长,小心”,是她想保护自己!她那么紧地护着他面前,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就是那么毫不闪躲地护着!那么柔弱,什么都不会的她竟然想保护自己!那一刻的震惊,那一刻的心颤,他无法否认,他甚至能感觉到心里有什么温柔的东西在灌入,一点点听到破冰的声音……
可在事后,在清醒后,他气恼,他讨厌,实在讨厌那一种隐隐的要被改变的感觉!
所以他这样吼着,不管不顾地训斥她,在气恼她不会保护自己的时候,更想要吼醒自己!
吧嗒……
那是眼泪落下的声音吗?……
那么强忍着,可在他的怒吼之后,她还是没出息地让心痛的眼泪掉了下来。
一颗,再一颗……然后汇成两串,顺着她清丽白希的脸庞滑落下来……
空气嘎然止住了。
时间也似乎嘎然止住了。
雷玄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她晶莹的泪珠一颗颗落下,竟有一种太阳陨落的痛感,无法动弹……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的眼泪,女人的哭泣,比她哭得伤心的人多多了,可是为何,此时此刻,他的心,那么清晰地,痛了……
“对不起。”终于她打破了沉默,抹去那两行不该掉下的泪,抹得太用劲,被灼伤皮肤又泛起火辣辣的疼痛,痛得她不禁倒抽着冷气,却又扬起唇角,对雷玄又深深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呆愣的思绪回来了,气恼的思绪更是回来了!
是她做错了,可听到她的道歉,一声接着一声,他竟然比刚才更加气恼!
他疯了吗!刚才的失控已经是前所未有,现在还要继续“执迷不悟”地失控下去吗!
“我没想那么多,刚才确实是我做错了,我以后会注意的,再不会给学……给雷组长添麻烦了。”尤念兮轻声说,转眸的眼底依然是红红的。
她确实没想那么多。那一刻几乎是她的本能。如果知道这样会伤到他的自尊,会影响他的工作,会让他如此恼怒,她绝对不会……
不,她还是会这么做的!虽然不是硫酸,但这样的辣椒水泼在脸上,也是剧痛的。知道他身手极好,但她不想冒险。她宁愿自己疼,宁愿被他训斥,也不想让他痛!
什么添麻烦!这个女人专挑让他听着刺耳的话来说吗!
自持淡定的雷玄,发现自己竟在一个小时之内被这个女人刺激得尝尽各种情绪,真的无法淡定了!
“知道就好。”咬咬牙,雷玄克制住所有的情绪,冷冷道出。
她是雇主。就像一件需要保护好的商品,他不该有任何的喜怒哀乐,不该的!即便是她做错了,他提醒几句就好,不应该发怒,更不应该心痛,不该的!
这时,病房门推开了,裘景时大步走了进来。
“兮兮!”他的语气充满担忧,一声低唤,人已经站在了尤念兮身边,“你怎么样?”
“没事。”尤念兮笑笑,故作轻松,其实整个脸都是火辣辣的疼痛。
“对不起,裘先生,今天的事是我失职了。”雷玄走过来,对裘景时道歉。
“不,裘先生,不关学长的事,是我自己自以为是才会这样的,您别怪他!”尤念兮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着急地解释着。
裘先生……
学长……
两个称呼,让两个男人都不觉一愣,也都看了对方一眼。
他们不是亲密的“爱人”吗,叫裘景时“先生”是不是太生疏了?还是他们之间就是这么称呼的,觉得有意思?……
雷玄的眼底闪过极快的思索的光。
而这抹光被裘景时机敏的黑眸捕捉到了。
尤念兮叫雷玄“学长”,她之前果然是认识雷玄的。而且也一定发生了什么,所以在见到雷玄的那晚,她会那样惊慌失措地跑掉!
这两个年轻人,好像,有点意思。如果尤念兮真的喜欢雷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放手”,绝不会让她以这种“模棱两可”的身份待在自己身边,而耽误她的幸福。
只是,雷玄这座冰山并不好融化啊……
漆黑的瞳孔浮上意味深长的笑,裘景时开口了,语气并不太好。
“兮兮,不管事情是怎么发生的,雷组长对你保护不周就是失职。”裘景时淡淡地扫了雷玄一眼,说,“雷组长,我不希望会有下次。”
雷玄微微握拳,点头答应,“我知道了。”
工作失职被雇主点出,雷玄并不在意。让他在意的,是裘景时站在尤念兮身边的姿态,从未有过的刺眼!
余光看到了雷玄握住的拳,也扫到了尤念兮紧紧抓着床单的手,似乎都在隐忍着某种情绪。
裘景时不动声色,继续“不悦”地说,“雷组长,那个惹事的女人是怎么回事?弄清楚了吗?”
“已经联系过警方了。”按捺住心底莫名的感觉,雷玄低沉地说,“那个女人是昨天从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医院那边也已经来过人,说这个女人因为被丈夫背叛,所以精神失常,曾经只要看到年轻漂亮的女人就会有暴力行为。可是她已经恢复了一段时间,很久没再犯病了。直到昨天,不知为什么,她在放风散步时,忽然用木板打伤了医护人员,跑了出来。”
“精神病人?所以,只是误伤吗?”听完雷玄的话,裘景时蹙了眉,神色变得凝重,回头看了一眼雷玄。
雷玄没说话,但眼神已经回答了他。
不是误伤。一个精神失常的女人,发起疯来,什么东西都有可能成为她实施暴力的工具,又岂会“精心”去调制一瓶不会伤害太多但足以给人疼痛的辣椒水。这背后一定有人在唆使她、支配她。只是,一个疯子,就算你问再多,她也什么都回答不出来,只是不停地说着,“坏女人,还我老公”之类的话。
这种事裘景时应该是能想到的。所以他才会用眼神和雷玄交流。因为他们都不想让尤念兮知道,怕她担心害怕。
很奇怪的男人。刚刚明明用冷漠又质问的语气跟自己说话,现在的眼神里却是又充满了信任,雷玄有点疑惑了,不知道裘景时到底在想什么。而且,仔细一看,他对尤念兮的态度,看似亲密,却又好像保持着某种适当的距离。就像尤念兮刚才那一句“裘先生”一样,某种不想让人看透的距离。
这时,刚才走出去的护士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药。
“不好意思,请你们先出去,我要给病人上药了。”
两个男人点头,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急诊室。
“抽烟吗?”走到休息区,裘景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递给雷玄一根。
雷玄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他不是不抽烟,却也不如郎霆烈和莫修那般抽得多。本想拒绝的,可不知为何又接下了。
裘景时笑了一下。
“你和兮兮以前认识?”
“她说以前和我一个高中。”雷玄吸了一口,“可我不记得。”
你这样的冷性情,怕是没几个能记得的人。裘景时又一笑,吐出了烟圈。
“其实我和兮兮的关系并不是大家以为的那种,”裘景时淡淡开口,“她只是在帮我演戏而已。至于为什么,你以后会知道。”
雷玄夹着香烟的手指颤了一下,烟灰直直地掉落下来。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他又吸了一口,开口问道。
裘景时确实没有任何告诉他事实的必要。既然是要演戏,那就演足,告诉他这个毫不相干的保镖干什么。
“还是那句话,你以后会知道。”裘景时意味深长地看了雷玄一眼,又说,“不过还有个原因,便是这场戏到头了,不能再继续了。”
雷玄愣住了。铆劲全力演的戏,甚至连五千万的钻石项链说送就送,怎么就嘎然停止了!
“我该走了。一会你送兮兮回去,注意她的安全。”裘景时扔掉烟蒂,没再说什么,迈着大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