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即是深度。
既然别人都说他是一个没有深度的人,他便藏身到黑夜之中,那一层无法折射光芒的黑纱将他团团笼罩,赋予了他神秘,陌生,以及内涵。
虽然楚不笑常言,人活这一辈子没有必要在乎别人的看法,因为往往越是在乎,在刻意逢迎的时候,反而会引来相当程度的恶感。
比如何青,她就觉得楚不笑是个肤浅的人,整天为了点钱忙的焦头烂额,连个头发都不打理,活的越来越原始了。
于是楚不笑总是带个压低了的帽子,让别人看不见他的样子。
但总归是有抬头的时候,比如过马路,你总不能一直低着头,这样会有生命危险的。
所以,楚不笑将他基本上要与人交际的时间都留到了晚上。
至于他需要的与人交际的时间,其实也算不上。
大抵是买点菜,出门溜达溜达呼吸新鲜空气的活计。
若是搁以前,倒也没什么要紧,但现在时代不同了,黑夜也不仅仅只有黑了,还有被污淖的白,染血的街道和忧郁的雨。
这一天便是雨天。
除了帽子之外,楚不笑还打了把伞。
这把伞的来历说起来,比楚不笑的身世都要来的复杂。
在很早以前,被三教九流占据的地方,总免不了有各种手艺人的身影。
这些手艺人会的东西还真不少,有卖糖葫芦的,有表演皮影戏的,还有各种缝补擦鞋运输的活计,端的是五彩斑斓,百花齐放。
这一块布满了脚步的黑色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丰富了几乎整个民众们的生活。
而在那个时期,属于新兴神秘职业的,莫过于伞匠。
制伞共有十八道工序,而安渡城最富盛名的红皮伞,比寻常的制伞工艺还要多出来六道工序。
至于这多出来的六道工序,当时说法可就神了。
说是往生六道轮回的六道工序,真正的画龙点睛,化腐朽为神奇,让普通的油纸伞,变成了通灵的红皮伞。
当时的人们不这么称呼红皮伞,他们称之为“福祉”。
之所以这么称呼,原来是因为红皮伞当属至阴之物,并且隶属极阴,物极必反,竟生出一股至纯至阳之力,能够趋吉避凶。
于是一时红皮伞成为了炙手可热之物,不过由于其功用过于玄乎,被某个大人物看中,垄断了制造业,导致后来红皮伞几乎不出现在市井之中了。
而楚不笑手上拿着的这把,便是从某宝上淘到的红皮伞仿制品,月销近万,正逢电商搞促销,他咬了咬牙花了三十块软妹币入手了一把。
这不,刚收到货,他就急不可待并且喜新厌旧的将之前那把黑伞扔到了角落里,好好端详起自己手上这把伞来。
入手有些磨砂般的触感,楚不笑将这粗制劣造的工艺定义为伞匠的坚持,毕竟有些东西,虽然用材可能没有那么高级,但使用体验绝对是顶级的。
然后最重要的,自然是红皮伞的颜色。
不是很鲜艳,甚至有些暗沉,但似乎这就是鲜血的颜色,楚不笑甚至理所当然的觉得,这把伞可能浸浴过灵兽的鲜血,而且时间不短。
不然,怎么会有一股灵气扑面而来?
他不知道自己强烈的心理暗示,在某种程度上神化了红皮伞的功用,所谓深度,完美的体现在了红皮伞身上。
而他自己,早已与这连绵的阴雨融为一体。
今天晚上出门的目的与寻常有些不同。
楚不笑要见一个人,达成一笔交易。
地点是在东七里街108号,距离楚不笑居住的地方有二十来公里的距离,对楚不笑而言,这足以称得上是一次远足。
毕竟长期的活动中心都在方圆几里之内,第一次离开家去这么远的地方,他还是有一点小小的紧张。
狭小的口袋里揣上几个硬币,用塑料袋将要交易的物品用黑色袋子包装好,楚不笑将身体隐藏在了一把宽大的红皮伞中。
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淅淅沥沥的雨点仿佛被染上了一层黑红色的墨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染坊的厚重涂料味道,让人脑袋有些晕晕的,就跟这天气一样,云隐隐雾蒙蒙的,难以清醒过来。
“诶?”一路上楚不笑听到了很多人的惊疑声。
这些声音里夹杂着的,几乎是同样的一种情绪。
疑惑不解,以及无法理解。
甚至于衍生出一种名为嘲讽的情绪,当面对无法理喻的事件时,往往会被定义上愚蠢的标签。
在毫不在意外界眼光的情况下,时间倒也过得飞快,很快楚不笑就来到了离目的地不远处的车站。
下车前,还被一个年轻人狠狠地推搡了一下,不过楚不笑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将一直撑开的伞收了起来,这样便于下车在狭小的车门间通过。
他顿了顿足,审视了四周的景象,这才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皮鞋踩在鹅卵石上发不出踢踏舞般的清脆声音,硬质的鞋底、软度适中的脚底本就不是一直和谐的存在,二者在缓慢地步伐中好歹能达成一致,不至于产生糟糕的体验,然而半路杀出一群鹅卵石,着实是让人头大。</div>
楚不笑这下子是真的笑不出来了,脚底板膈应得生疼。
东七里街是从离市内十环之外还奔离出来的地段,投资商的双眼就算是瞎了,也不会脑子进水在这里开辟商业区。
连接繁华都市的也就楚不笑乘坐的这一趟公交,除此之外,能够实现低碳环保的当然不是共享单车,毕竟不在停车区可是要收调度费的。
不过对于将这里定为交易地点,楚不笑倒是没有反对。
他本就不喜欢热闹的地方。
“108号,应该就是这里了。”楚不笑脚都磨出水泡了,抬起伞面,这才看到一家印着‘暂停营业’字样的发廊。
“有人吗?咳咳咳。”他敲响了大门,差点没被厚重的灰尘呛死。
昏暗的光线仿佛于深黑处孕育着恐怖的巨兽,楚不笑心脏一紧,不由得将伞柄握紧。
“来了?”一道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楚不笑背后汗毛炸起,下意识右脚已经抬起,若非那声音温柔,且是女流之辈,楚不笑已然一个回旋踢将她制服!
她是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的?!
“放轻松,我没有别的意思。”
听到退后的脚步,楚不笑这才缓缓转过身来,他透过伞叶看到了对方的样子。
过分苍白的脸颊难掩病态,深陷入眼眶的血丝展现了她一度十分糟糕的睡眠状态,即便如此,也无法否定她是一个极富韵味的女人。
“你是谁?”
“小昭,跟你交易的那个人。”“小昭”看了看楚不笑,指了指自己因为浸润雨水已经有些走光的上衣,示意自己想要跟他同撑一把雨伞。
楚不笑皱了皱眉。
他向来对于陌生人就有一种天生敏锐的嗅觉,是正是邪,是好是坏,虽然不能百分百准备判断出来,但基本上八九不离十能够推算出个大概。
然而面前的女人,看上去一点危险都没有,但却让他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美丽的花儿向来带刺,楚不笑深知这一点。
“你跟我之间的交易可不包含这一项。”楚不笑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情感,显然是拒绝了这位极美女人的请求。
“小昭”有些错愕,显然没有想到楚不笑竟然如此直男。
“看来你的昵称确实没有取错,不过不应该叫吃了秤砣的铁心,换成是串着秤砣的钢筋可能更好。”女人白了他一眼,从手包里取出一把精美的雨伞,当着楚不笑的面撑了开来。
楚不笑:“。。。”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不,应该没有。
楚不笑脑海中这样的念头一闪即逝,随即变得无比坚定。
“这是你要的东西,清点一下。”楚不笑想要尽快结束这场算不上愉快的交易。
对于这点,“小昭”倒是很果断的接了过去,并没有因为楚不笑的呆滞,而出现疯狂的报复行为。
接下来,就是楚不笑的后怕时间了。
“小昭”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把锋利的无鞘小刀,三两下就将包装袋粉碎,而后又诡异消失。
动作干净利落,让楚不笑生出一种自己就是那垃圾袋的错觉。
偷偷咽了一口口水,楚不笑在不知道“小昭”是否察觉的情况下后退了一步,以便出现变故的时候自己有足够的反应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