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布兰
布兰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倒不是毛毛狗偷袭给他造成的咬伤,而是瑞肯实在太不听话,让他伤心,或许根本什么原因也没有,就是想要哭一场。
他记得上次哭还是为了席恩。他觉得自己本来可以救下他,哪怕让他披上黑衣,到长城与琼恩为伴,但他在姐姐下达命令后,为了尊重她,竟然眼睁睁地什么也没做,眼看着她将他砍头处死了。
他有记忆以来,席恩就是他的一个哥哥,虽然他知道这个哥哥比不上罗柏,也差琼恩一些,但他确实是哥哥呀,甚至他还救过自己。席恩死后,他才觉得自己应该做什么,那一刻他好后悔,又觉得自己好无能,于是当时便啜泣起来而后变成了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可那次哭是有道理的呀。
他明明已经立志做个男子汉,而且很快就要成年,是要成为临冬城公爵的人,怎么能因为只有四五岁的瑞肯不听话就哭呢?而且还流下了眼泪,帕拉一定看到了,太丢人了,她肯定会以为他是被毛毛狗咬伤才哭的。
他才不会因为被狼咬才哭呢!
夏天轻轻舔了他的手,于是他抱起夏天的脖子,把脸伸进它的皮毛里,暗暗心想,要是瑞肯能像夏天一样听话就好了。
当听到了鲁温学士的脚步声,他赶紧擦干了眼角的泪水。
“布兰,我已经听说了,哎,冰原狼原本就是野兽,这已经是它咬伤的第六个人了。你会原谅他吧。”学士怀着伤感的眼神看向他,他希望鲁温学士看不出来他哭过。
布兰没有说话。他的夏天就从不会乱咬人,更不会袭击亲人。想到这布兰就伤心,毛毛狗虽然不是他的狼,可他们那么熟悉,不该已经是朋友了么?还是说,毛毛狗袭击他,代表瑞肯想攻击他呢?我们是兄弟呀。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吧。我已经把药带来了。”布兰示意伤口位置后,他便帮助布兰脱下了裤子,露出了咬伤的位置,只见大腿上划过了两道深痕,血已经在周围的皮肤上凝结。
“布兰,毛毛狗若是真想攻击你,恐怕这块肉都会被啃下,它应该只是吓唬你,所以伤口才会呈这个样。”学士叹气,用湿毛巾把血迹擦干,而后用酒清理伤口。
“我不恨他。”布兰小心说,清理伤口和上药的一点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当然啊。但是瑞肯确实需要教育了。如今美伊已经南下,大家都很难管他,更何况,他的冰原狼和他一样,野性难驯。或许法兰说得对,我们得把它关起来。”
“我不希望它被关,要是被关了,瑞肯一定会天天哭。和他玩得要好的大小瓦德已经不能陪他了,他在临冬城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
“那是野兽啊,布兰。要是真的伤到了人……恐怕就真的没法留下它了。”
“冰原狼不是野兽,”布兰想要反驳,但声音弱了下去,喏喏道,“至少夏天不是。”
“我承认夏天有所不同,但这也改变不了它们的本性。而且瑞肯肯定会找到新朋友的,临冬城新来的朋友们,有些年龄也只不过比他大一点而已。”
布兰不想再谈自己的弟弟。“我们究竟该怎么处理大瓦德?瓦德侯爵一点都不关心他们么?”
“恐怕并不,至少,从这个事情能够看出。可能是他的子孙太多了,少两个他并不在乎。”鲁温为他的伤口缠上了绷带。他们都小心避免用“红色婚礼”来形容,仿佛说了出来就揭开了伤疤。
“他们都是孩子,那事和他们也没有关系,而且,小瓦德还在临冬城内被谋杀了。”布兰低声说。
小瓦德是在临冬城的动员日那晚被人谋杀的,至今都没有抓住凶手,布兰觉得大家都在掩护真正的凶手而已。其实,就连布兰也觉得暗暗开心,但他没有和任何人说,因为他觉得这不对。美伊为了避免大瓦德也遭遇不测,把他关在了琼恩曾经住的屋里。
“是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虽说是你母亲收下的养子,但事实上,和席恩一样,都是他们家族送来的人质。”鲁温收好了自己的药盒。
“席恩不一样。”布兰别扭地说。他知道没区别,但他还是觉得席恩和他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与他一直都不喜欢的大小瓦德完全不同。
鲁温学士叹了口气,没有回复。
“美伊会杀他么?要是罗柏还在,他一定不会杀他。”他本想说父亲不会杀他,可他突然有些不确定。
“美伊是骑士,不会杀害一个无辜的孩子。更何况,她要杀早杀了。”
也许是等他长大再杀,布兰荒谬地想。“美伊把他们忘了。要是她想起来——她连席恩都杀了。”他还是为席恩的死而内疚。
“美伊没那么健忘,至少不会忘记自己家里还有一个佛雷。”学士已经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孩子,席恩犯下大错,要知道,他的目标是临冬城啊。他若是成功,多少人会死去?”
“我知道。我已经不想他了。”他肯定地说,然后降低了声量,“其实,我也知道她在包庇杀害小瓦德的凶手。她若是想查,一定会找出凶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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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事都有着自己的理由,我们要相信她。”学士拍了布兰的肩,像是宽慰,又像是鼓励,“你已经是临冬城公爵了,布兰,作为领主,做出决断前要考虑各种各样的影响。或许,在这点上,你可以多向她学习一些。想一想,她那样做的原因。”
她也讨厌小瓦德。布兰点头,但这并不能解答他的疑虑,“我知道她有自己的理由,可她也不喜欢黎德姐弟。”
“布兰,她和你一样喜欢梅拉,但对玖健那孩子,她有些警惕而已。实际上,我也觉得那孩子奇怪,我想这些感受都正常的。对于他们,孩子,霍兰黎德是你父亲最好的朋友之一,他们也会是你的好朋友,你也要把他们当做好朋友,你知道这些就够了。”
布兰听到有人报告说,黎德姐弟没有向南返回灰水望,而是一路向北方而去。这确实很奇怪。但布兰不肯给鲁温学士增加证据。
鲁温学士离开后,布兰搂抱着小狼。哦,它已经不能叫小狼啦,它已经长得比临冬城最大的狗还要大了,而且它还会更大,就像它的母亲那样。
夏天像是感受到他的情绪,对他的脸蹭了蹭,终于惹得他开怀笑了起来。
欢笑之后,他跑出了主堡。越过主堡后,他从梯道直接窜向武器库,而后经过客室,一路他一个人也没瞧见。
自从他能正常行走、奔跑后,那个一直以来负责抱着他的大个子阿多也消失了。他在阿多消失三天后才得知此事。布兰让人到处寻找,他们找遍了临冬城的每个角落,寻遍每个水井坑洞,但始终不见他的踪影。
布兰觉得,是自己恢复后冷落了阿多,才让这个马房小弟伤心离开,若不是他自己选择离开,谁能不声不响,让他在临冬城消失呢?想到自己在他离开那么久才想到他,布兰就伤心和悔恨,暗暗发誓,若是再见到阿多,一定送他很多很多他喜欢的蜂蜜和各种甜甜的果子,他实在太想再见到阿多那个憨笑的大脸了。
姐姐离开,黎德姐弟离开、阿多离开,布兰觉得,临冬城从没这么萧条过。父亲带走了临冬城大部分熟人,罗柏又带走了剩下的大部分,这让临冬城几乎变成了那帮海外人的,原本他还觉得挺生气的,认为是这帮海外的陌生人占据了他的家园,可当他们也走了,他才觉得,他们其实也是熟人了。
他本想跑上城墙,看看城外的火窑,那里的人最多,而且看起来非常神奇。听鲁温师傅说,火窑为临冬城赚到了很多金龙,正是因为火窑,他们才换到那么多南下的战马。但这个生意还能做多久,布兰就不知道了。他听罗德利克说,白港有可能随时断绝和他们的交通,因为伯爵的继承人被狮子俘虏了,所以那个胖胖的伯爵也有可能成为临冬城的敌人。要是成为敌人,临冬城就没办法把瓷器卖出去了。
他还是不自觉地带着自己的狼跑向了校场。要是不学习的时候,他总是更爱往这里跑,姐姐还在的时候,他尤其喜欢这里。她的手下们战斗起来远比现在几个小孩子打得好看。
他站在桥梁上观看校场上的打斗。以前父亲和母亲就喜欢站在这看他哥哥们训练。
他看到在场中两个笨拙的男孩在互相劈砍。黑色卷发的男孩叫法尔特葛洛佛,他是现任葛洛佛伯爵的旁支侄儿,与他战斗的小孩叫莫尔森林氏,他来自森林氏家族,年龄与法尔特相当,也与布兰相当,大概都是八九岁的样子。他们在罗德利克爵士的指导下一板一眼地打斗,布兰觉得,这与劳勃国王访问临冬城他与托曼王子打的时候好像啊。
“小子,我说了多少遍,把盾持稳了,再进攻。”罗德利克爵士白胡子颤抖,大声喊叫。
姐姐美伊南下前任命罗德利克为临冬城城防司令,他原本不需要在校场指导这些孩子,但他认为这些人都来自支持史塔克家的大小家族们,不能怠慢,所以每天才抽出一点儿时间亲自指导。
布兰知道,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城墙上。布兰听他说过现在史塔克四面都是敌人:南边在老城的洛克、在寡妇望的菲林特,西边在荒冢屯的达斯汀,还有在东边如今已经被铁王座封为北境守护的波顿家。他不想说北边的卡史塔克,想到与临冬城敌对的还可能包括他们,他就不开心。要是罗柏没有……
敌人遍布北境。
学士和罗德利克爵士总是对他说,他才是真正的北境守护。可他觉得,真的要与那个用水蛭吸血的波顿大人对战,实在太可怕了,他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就是那个传奇的骑士姐姐了。
可这个姐姐似乎并没有把北境的敌人当一回事。
当鲁温学士和罗德利克爵士都觉得应该征召军队,尽快平定周边不臣的诸侯时,她则坚决主张继续南下,以激励北方的士气,“我绝不会让北方人在此互相拼杀平白流血”,她说。罗德利克咒骂她昏聩,但她只是决定不予理会。
之后,她在临冬城召集并款待史塔克封地上直属的大小家族,宴会中,她情绪高昂地发表了复仇宣言。那晚他看到很多人流泪,也看到罗德利克爵士红肿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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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哭,他只是不断告诉自己,“我是临冬城的布兰登史塔克”。
那晚之后,罗德利克爵士向她承诺,为她守备临冬城,日夜警惕来自四周敌对的诸侯。
“布兰!”他听到有人在喊他,“下来打一场啊。”
说话的名叫贝伦陶哈,今年有十岁了,比他们这帮孩子里的所有人都要高大,简直是这些小孩中的霸主,布兰记得他哥哥与他同名。布兰知道,他很有可能成为霍伍德堡的继承人,这全取决于美伊在私生子和他之间选择谁。
布兰听到他的叫喊,忘记了腿上的绷带和咬伤,立马带着夏天冲了下去。
我才不怕呢!
哈尔莫兰看他下来之后哈哈大笑,立刻从校场边为他拿来护具和木剑。哈尔莫兰一头棕色短发,肚子滚滚,没有啤酒肚的大,但也不小,是个非常爱笑的人,他负责守卫这帮北境贵族孩子,实际上,他还兼任原本由他哥哥任职的临冬城侍卫队长的职务。有传言说,他哥哥已经被荒冢屯的达斯汀夫人俘虏,这才让罗德利克爵士认为荒冢屯已经向恐怖堡效忠。
法尔特葛洛佛和莫尔森林氏为他们腾开场地。罗德利克爵士则严肃地看着他和贝伦,他在校场时向来是这个样。
“嘿,布兰,你可不要哭鼻子哦。”贝伦早已穿好护具。
“你才会哭呢!”布兰实际很有些惴惴,贝伦不仅高大,而且看起来很强壮,并且技艺也很不错,他自己不过才恢复锻炼一段时间,这是他俩第一次对战。
他安慰了夏天,把狼拴在一边,夏天向他蹭了两下,不以为意。布兰觉得,若是狼在旁边散放,贝伦就算输了也肯定会找理由,他可不会占这个便宜。
他们很快开始。几乎没有试探。
贝伦力气很大,布兰只是举盾就觉得吃力,在他几番打击之下,他只是勉强维持没有摔倒,不过一会儿,他就觉得已经气喘吁吁,左支右绌起来。他可还没有正经攻出一剑呢!
布兰只觉得到处都是贝伦的剑,每一剑都重重打在他的盾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布兰只好迅速调整。罗德利克教过他怎么面对比他更高更大以及更有力气的对手。他想通过敏捷的闪避来避开攻击,然后趁贝伦力尽后进行反击,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贝伦竟比他更快,怎么也闪不开躲不掉。当他决定索性发起反击的时候,哈贝猛地撞在他身上,让他吃了个狗啃泥,他挣扎着好半晌才在班扬赛文的帮助下站起来。
布兰满面通红,但没有很沮丧,反而很高兴,只是略感尴尬。这个对手他根本就打不赢,他得再好好长高一点、长得重一点才行。好在罗德利克爵士很快让孔顿和普尔家的孩子上场,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害羞。
“布兰,打得不错啊,不要哭哦!”贝伦大笑着对他说。
“你才哭呢!”这又不是他第一次被人打倒。
布兰真想放狼咬他,可他和其他孩子都是他们家族送来与他一同成长的伙伴,表达着他们家族在这场与波顿战斗中的实际态度,他只能全心全意爱着他们,感觉为难极了。
短暂的比武结束后,布兰留下陪小伙伴们一起练习射箭。在这个领域,葛洛佛和森林氏远超其他任何人,贝伦表现平平,甚至布兰也偶尔优于他,这让布兰暗暗高兴。
二十支箭射空后,布兰已经觉得背部酸痛,来自赛文城的教头胡班让他们拾完箭支后散去。布兰知道这时候他们就可以自由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