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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榷毫无胃口,勉强夹了箸剥好的蟹黄便撂下筷子,问道:“你安排人给燮哥送月例去了吗?”
徐夫人笑容微滞, 低声答道:“已经叫崔明去了。燮哥住在县上,送米送菜、做衣裳被褥什么的也不方便, 我让崔明折换成银子送去的。我还说叫他去庄子上吩咐一声,中秋节礼单给燮哥送一份去。老爷可还有什么要捎给燮哥的?”
崔榷面沉如水地说:“他缺什么东西!就是有缺的, 锦衣卫也给他送过去了, 何须我这做老子的多管闲事!”
锦衣卫?!徐夫人心头一颤, 目光游移, 心虚地问道:“锦衣卫?咱们燮哥又跟锦衣卫惹上什么关系了?”
崔榷眼前闪过永康侯的笑容,心头郁闷,不愿再提旌表的事,只敷衍了一声:“我崔家耕读传家, 清流门庭,与锦衣卫能有什么关系。便是恩师与万指挥联了宗亲, 我和他们也不……罢了,外面的事你不必打听, 下次给燮哥送东西时少送些,磨磨他的性子好了!”
徐夫人听出他的冷淡和厌弃,心跳渐缓,拿帕子遮住嘴角一抹轻笑, 柔顺地说:“燮哥他只是年纪小, 老爷多教教他就好了。这么着吧, 下个月该送月例时,我派个家里的老人儿过去教教他规矩,教得他懂事了,也好回来过年。”
崔榷冷哼一声:“叫他回来,连祖宗也别过年了。叫他就在老宅好生反省着,等京里的人忘了这事再回来吧!”
徐夫人满心欢喜,殷勤地服侍他吃了饭,自己倒只吃了小半碗茶泡饭,两块蒸得骨酥肉嫩的红糟鲥鱼。
用罢饭崔榷拔脚就往后院去了。这回她心里倒没像平常那样含酸,而是迫不及待地叫了狄妈妈来,满面春风地吩咐道:“这些日子拘束了我的衡哥儿了,你快去告诉他,以后不必再装病了,只别在家里闹得太厉害叫他老子撞见。”
狄妈妈笑道:“阿弥陀佛,可算好了。那一个以后再也翻不起风浪来了。”
徐夫人连老爷都不管了,一天天只盼着崔明回来,给她捎回来崔燮身败名裂,在老家都不敢出门见人的好消息。可是等来等去,没等来好消息,却只等到车夫捎来了崔燮一封信,告知家里,崔明因为盗卖他的月例,已经被迁安县令下狱,判了绞刑。
徐夫人瞬间冷汗涔涔,手里的信轻飘飘摔到地上,自己脖子上仿佛也套上了一条绞索,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把房里几个养娘、仆妇都赶出去,紧紧抓着狄妈妈的手说:“这挨千刀的小杀胚,他是恨上我了!他这哪里是告崔明,他是杀鸡儆猴,做给我看呢!”
狄妈妈安慰道:“夫人你别看他闹得欢,他还能蹦哒回京里吗?咱们老爷最重官声,那一个把崔明送官就是丢了家里的脸,老爷心里定然恨他不懂事,那不就越显出咱们少爷听话懂事了吗?”
徐夫人把信拾回来,等着老爷回来告状。但还有人比她更早一步——刑部主事亲自通知崔榷,他家家仆因为詈骂主人、盗卖主家财物被崔燮告了,迁安县判了绞监候,永平府已将卷宗递到刑部了。
同房办公的两位郎中和过来递交卷宗的员外郎耳朵都听长了。
崔榷羞耻得待不下去,当即请了假,回家叫人抄了崔明家,抄出几百两成锭的大银,还有金银手饰和放贷的白条。
他叫人领了人牙子来,将那一家子远远发卖了,回到屋里坐了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也不知是更气崔明侵占主人家产,还是更气崔燮去县衙告状。
家丑不可外扬,这不肖子怎么就为了一点份例就把崔明送进官衙……还不如当场打杀了的好!
他在家里想到崔明就心烦,出门却又听人议论自家恶仆欺主,正好叫下县授旌表的太监高谅和锦衣卫谢瑛撞见,当场替他儿子主持公道的传奇,家里外头都是一肚子气。正不自在着,他那养病多年的母亲却忽然召他和夫人到上房去。
崔榷向来是个孝子,连衣服也顾不得换就直奔上房。
崔老太爷躺在床上,见他进来,便将脸转向他,“啊啊”了几声。他也不嫌弃屋里的混着檀香、药气和老人体臭的味道,先给父母请安问好,体贴地问道:“母亲召儿子有何事?若是两位大人身体不适,儿子再去请位太医来。”
徐夫人也在旁边殷勤地捧茶递水,问问丫鬟老太爷吃睡可好,用的药可有效,帮着卖弄他的孝顺之心。
崔老夫人摇了摇头:“我今日叫你们来不是为的这个,是我有了年纪,你爹又病着,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不知哪天就喘不上这口气了,有件事不做,我怕死了合不上眼。”
这话说得就重了,崔榷忙说:“母亲说这话可不是要羞死儿子!儿子虽无能,也一定延医问药,让二位大人得享天年。”
老夫人叹道:“人活那么长有什么用,还不是叫人当成老糊涂糊弄着,连自己的孙子都保不住。当初他读书我管不了,他挨打我护不住,如今他都出去了,还有人嫌他在外面过得太好,非要派人去折腾他……”</div>
崔榷目光闪动,强笑道:“母亲这是说哪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