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景龙四年,正月十四,夜。
都城,长安。
无数个斑斓彩灯汇聚成两条长龙,雄踞于朱雀大街两旁,自长安城正南中央的明德门起,直通太极宫皇城正南中央的朱雀门,点亮了整座长安的夜。
天子李显携后妃子女微服观灯于长安街市,更纵以数千宫人一同出游,一时间就连数十丈宽的朱雀大街都有些拥挤起来。
“看来是我想多了。”大明宫建福门刚一打开,宫女们便熙熙攘攘地奔了出来,有三个宫女与萧江沅一同约好趁此机会逃离深宫,年纪最长的玉娘低头看到萧江沅的裙摆,笑道。
萧江沅一脸标准微笑,挑眉表示疑问,便听玉娘嗔道:“我原以为,萧内侍不愧是侍奉过则天皇后的人,赶上今夜这样改变一生的大事,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可结果好像比我等姐妹还要紧张呢——连行李和盘缠都忘带了。”
萧江沅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又看了看玉娘三人的,立时恍然——今日大多宫女的裙摆都比往日的要宽大蓬松些,一开始看到的时候,因为人数众多,她还以为现下女子的裙装皆以宽大为美,此刻听玉娘这样一说,她便明白了,原来这些娘子们是为了藏匿行李和盘缠,考虑得倒挺周详。而玉娘出身尚衣局,自然比她看得清楚明白。
见玉娘三人还在等自己的回答,萧江沅沉『吟』了一下,双眼微眯,抿唇浅笑几分:“我不是忘了,而是不用带。”不等玉娘三人疑问,她接着道,“玉娘可认识路?”
玉娘不禁又笑起来:“我都忘了,萧内侍出宫次数不多,只怕对长安不甚了解。放心吧,我之前跟着尚衣局的前辈们出来过好多次了,长安城的地图,我都凭记忆画出来了。不过……”玉娘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你就这么逃出来了?”
萧江沅侧过头问:“不然?”
“……现在的你虽然不比当年则天皇后在世的时候,可好歹还有安乐公主撑腰,据我所知,也有不少宦官和宫女拥戴你的。你本身就是个从五品下的宦官,五品,有些人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考取了进士,辛苦一辈子都混不到这个位置,你倒好,做什么非要离开宫廷?你……毕竟跟我们女子不一样,跟男子就更……在外头可怎么生活啊?”
萧江沅脚步微顿:“今夜人多,长安城又不小,保险起见,还是先把地图拿出来看看吧。”
见萧江沅心意已决,玉娘叹了一声,便从袖口中取出一块丝帛。萧江沅眼波一瞟,道:“我们到前面的小巷休息下,慢慢看。”
这条小巷只象征『性』地挂了几盏花灯,相比大街要阴暗许多,人行其中只能看得清极近之处,远了便看不分明了。玉娘三人掀起裙摆席地而坐,似是好不容易挣脱了某种桎梏,动作毫无小女儿的娇柔做作,竟十分英姿飒爽,只剩萧江沅还站着。
萧江沅四处看了看,点了点头,道:“喝点水吗?”
“我带了元日时圣人赏的葡萄酒!”玉娘说着将裙下拴着的羊皮水袋取下来,便见萧江沅递来一个小纸包。
『乳』白『色』的月光映得萧江沅的容颜分外清秀。她只那么微眯双眼,浅浅笑着,便让玉娘三人一时忽略了她的一身女装,想起了她在宫中身着浅绯『色』官服的模样。可惜那时的萧江沅虽然对谁都彬彬有礼,却也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让她们只敢远观,直到接触之后,才发现她原来是如此温柔细腻……
见玉娘三人怔怔地看着自己,萧江沅唇边弧度深了几分,轻柔开口:“我虽没拿行李和盘缠,但带出了一点好东西,养颜长寿,是则天皇后喝过的。”
宫中传闻,则天皇后七十几岁的时候,还能生黑发长新牙,面如少女,要是真的,她喝过的一定不差。玉娘三人不由得惊喜万分,连忙将其兑入酒中陆续喝下。
果然不过须臾,三人皆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