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忠也已微醺,听王『毛』仲说得这般坦坦『荡』『荡』,一时心里竟有几分不是滋味。他明知道他动机不纯,还心甘情愿如此,看来王『毛』仲也是个『性』情中人。也罢,只要王『毛』仲再也不得罪师父,他就算真交了这个朋友,往后在师父面前多护着他点,又有何妨?
深宫多寂寞,那些女人是如此,他们宦官又岂会不是?他有师父,可师父总要陪到那个讨厌的人身边去,留下他一个人。他既然想和师父一样日后位极人臣,从现在开始,便必须要有自己的圈子,不能总围着师父转了。
想到自己的个子已经比师父的还要高了,想起初次俯视师父时心中的悸动,静忠忍不住浅浅地笑了起来。他如今长大了,该让他来保护师父了。
他以后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师父了。
此后,闲厩众人都开始对静忠另眼相看起来。不过三个月,静忠虽才七品,可在闲厩也是个能说得上话的人物了。
见静忠这么快就在闲厩站稳了脚跟,杨思勖大呼意外,又几番感叹萧江沅眼光独到,最后更对静忠断言:“你的前途必当无可限量!”
“谢师伯夸奖。”静忠说着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萧江沅,一脸兴奋与期待,却只见她单手托腮,独坐在一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不禁有些失落——难道是自己的成就太小了,师父瞧不上眼么?
杨思勖看出静忠情绪的变化,一边含着笑,一边自认不着痕迹地,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萧江沅。
这一碰竟吓了萧江沅一跳。他们还从没见过萧江沅如此失控的模样,呆愣而茫然,尽管只是一瞬,也让他们万分新鲜和想笑。杨思勖管不了那么多,直接便笑出来了,静忠则强忍着。他觉得这样的师父比往日更加好看,这个念头刚从心底冒出来,就瞬间挥散到了他脸上,形成了一抹微红的霞。
萧江沅虽然在想事情,也听得见他们方才在说什么。见杨思勖给自己使眼『色』,让自己务必给个反应,她轻轻一叹,道:“静忠确实比我要更懂得宦海沉浮之道,有些事,我是如何都做不来的。”
杨思勖忍不住轻咳了一下:“你这到底是夸,还是贬啊?”
见静忠颇紧张地望着自己,萧江沅浅浅一笑:“当然是夸。”
静忠这才放松下来,想到师父方才的模样,问道:“师父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萧江沅点点头:“最近这位新宰相,似乎并不能让圣人满意。”
他不满意就不满意呗,静忠虽这样腹诽,表面却纯良地道:“此乃圣人之虑,与师父有何相干?”
“事关我等宦官势力,能否在日后举足轻重,是否可以为我位极人臣打下最坚实的基础,我怎能不仔细思虑呢?”
杨思勖和静忠都不大明白,便听萧江沅继续道:“姚宋二公在时,十条国策执行得太过严格,为了不让圣人为难,我没有过多地参与朝政,但此后就不一样了。放眼望去,整个朝中,恐再无人能如姚宋二公那般,让圣人无比信任、满意又重视了。天子不完全信任宰相,又不够满意和重视,在皇权和相权之间便会有缺口,而这个缺口,正是我等宦官能顶上去的。”
杨思勖疑问道:“难道其他朝臣,或是武将,就不能?”
“只要是朝臣都不能。且不论满意和重视,单是信任这一点,便没有谁能像我们一般,满足圣人的要求和条件了。”萧江沅解释道,“我们是宦官,没有朝臣那般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且朝臣的根扎于国家乃至朝堂,而我们的根是和圣人的缠绕在一起的。在宰相没办法让圣人完全信任的时候,圣人就需要我们,去平衡朝臣们的势力。”
静忠暗忖道:“况且,倘若师父一直如之前那样,在朝政上无法置喙,那么便永远只能是一个困守在内廷的宦官,一切皆由圣人予取予夺,眼下这三品便是终点。但若顶上这缺口,让圣人非师父不可,情形便大不一样了……”
“静忠果然很聪明。”萧江沅『摸』了『摸』静忠的头。
杨思勖问道:“那你说的是哪个宰相,圣人分明亲选的,却不满意?”
与张嘉贞一同走入政事堂的,还有源乾曜。
萧江沅这段日子虽仍沉浸在后宫,时常在王皇后和武贤妃等地流连,每晚回房的时候,却总能碰上来征求建议的边令诚,许多事她便能一清二楚了。比如张嘉贞是如何精明强干,但是李隆基却始终不予置否;源乾曜比姚崇在时多了些自己的主意,还如宋璟一般严于律己,让他自己的两个儿子去到地方,说是要换两个德高望重的人才回京任职,倒是让李隆基比从前多了些赞赏。
但也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