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后一事一出,萧江沅的病立时便好了,朝中也难得地清静了两天。
不错,这份清静仅仅保持了两天。待到大朝会这一日,两个派系还是争论了起来,却并无前些日子的剑拔弩张,反倒一派和气。
此时的李隆基,已非彼时刚刚登基的他那般不够自信。除了衮冕加身的元日大朝会,四季祭祀的礼服皆已被他压了箱底,每月初一和十五的大朝会,他也再懒得繁复,只穿了平日里最寻常不过的圆领袍,来主持朝会。
这十数年来,不仅大唐有了前所未有的快速发展,他身为天子的威望也与日俱增,早已不需要用礼服来彰显身份与权威了。昔年太宗皇帝尚还设计并佩戴了翼善冠,圆领袍则多为赭黄色,算是在隆重和方便之间做了个折中,等到他则干脆如日常一般只戴幞头,衣服则五颜六色都有。比如今日,他的圆领袍就是雀蓝色的。
天子如此,臣子们自然有样学样,除非要上奏特殊的大事,或怀着必死之心弹劾重臣等等,他们也很少公服加身了。
渐渐地,乱世时严肃且慎重的朝会,又变得和太宗皇帝时期一般,轻松且活泼起来。
因李隆基只说了想立后,却没说想立谁,哪个臣子问起了,他也只是但笑不语,反问群臣到底行是不行。
群臣面面相觑:这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不知道皇后的人选,他们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朝会之上果真未见到李林甫的身影,李隆基一边暗暗点头,一边觉得可惜,他还想把这个问题问给李林甫听听,看看能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张说尚在朝中,虽不久前经历的大劫让他老实了许多,但未改其机灵。他想了想便出列,却没有回答李隆基的问题,而是先把宇文融崔隐甫等能臣好好地夸赞了一番,然后把问题抛给了他们。
宇文融自然不甘示弱,礼尚往来。这一下,立后的问题便成了一只皮球,在文臣和能臣之间踢来踢去。
此情此景让李隆基始料未及。
站在李隆基身侧的萧江沅不禁垂眸一笑,这笑容看在李隆基眼里,有着十分明显的幸灾乐祸的意味。
李隆基的视线从萧江沅的脸上往下移。如今她也不需要成天穿着那身紫色的官服,来显示自己的官职与地位了,巧的是,今日的她也是一身雀蓝色的圆领衫,只是颜色要比他这身浅上少许。
经年娇养,她的皮肤越来越细嫩而白皙,被这雀蓝色一打,更显几分出尘。她仍是只画长眉,稍点绛唇,纵是身姿纤纤,也只让人觉得清秀而已,绝想不到她并非男子。
她仿佛真把自己当成男子一样活着了。
李隆基的心绪忽然有些纷乱。他听着大殿之内的滔滔不绝,只觉得越来越烦躁,最后忍无可忍,竟刷地站起身来,扭头就走。
殿内瞬间安静了。
感受到众臣充满疑问的眼神,萧江沅上前几步,对百官颔首道:“圣人突感不适,既无其他事,朝会便散了吧。诸位请廊下就食。”
说完,萧江沅便疾步追上了李隆基:“大家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李隆基淡淡地道。
这便是有什么了,萧江沅一边腹诽,一边道:“大家这是要去武贤妃那儿?”
李隆基闻言立即站定,眯起双眼,转头打量起萧江沅来。
——她方才的语气……似乎不大对劲?
李隆基的突然停步,让萧江沅差点撞到他身上。她忙止步,便感到了李隆基的目光正灼灼地笼罩着自己。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道:“臣以后会注意服色,不再与大家相撞。”
李隆基介意的当然不是这个,却并没有纠正。他含含糊糊地应下,便继续前行,方才还紧抿的唇角,这一瞬则缓缓地扬了起来。
萧江沅:“???”
男人的心情真如海底针一般难以打捞——啊不对,难以摸索。
李隆基原本便没打算去找武贤妃,而是去了太子那里。迈过太子寝殿的门槛之前,他还特意停顿了一下脚步,扭头冲着萧江沅的耳朵轻声地道:“意不意外?”
不等萧江沅反应,李隆基便进殿扶起了拜迎的次子:“我可不是来探望你的,快把你的长子抱出来让我看看。”
太子在封禅之前,便被李隆基更名为李鸿,更名之后不久,他的长子便诞生了。原本父亲的突然造访,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和措手不及,听父亲这样说,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却不想父亲刚刚抱起自己的儿子,还未来得及逗弄,便对他道:“我想立后一事,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