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目光定定痴痴,王毛仲则翻了个白眼。
她现在倒是知道笑话人的时候,要掩起来别让人看见了,从前不是还大大方方,还有一套又一套的言辞来撇清自己,仿佛她最清白无辜——他是不是应该夸夸她?
萧江沅若真的想偷笑,便不会让人发觉,她此番就是故意的:“王开府说笑了,上至文武百官,下至贩夫走卒,哪个敢小瞧当朝开府?”
一句话弄得王毛仲根本没法接,还是李隆基醒过神来,见王毛仲尴尬,道:“我知道你说的那人是谁,你放心,我明日亲自帮你请。”
对于李隆基对萧江沅的袒护,王毛仲只当没看见,还佯装喜出望外:“那奴便先谢过阿郎大恩了!”
等王毛仲走了,萧江沅淡淡地道:“宋开府不会去的。”
此时姚崇虽已逝,宋璟却还活着,乃是从一品开府仪同三司,李隆基出门封禅的时候,便是委任他来主持长安大局。
李隆基曾在罢免宋璟宰相之位的时候说过,就算宋璟不做宰相了,他也会把宋璟的话当作至理名言来遵守。当然当时,他只是客气一下,可宋璟并没有没跟他客气。封禅出发前,宋璟担心李隆基会开始志得意满好大喜功,便真的给李隆基上了一封奏表,来规范李隆基的言行,李隆基看后心有戚戚,乖乖地便将那封奏表剪裁得当,贴在了御座的右侧,美其名曰:为诫终生。
有些人年轻时刚直不阿,经过了多年挫折或周围环境之磨砺,往往到年老的时候,会变得世故而圆滑,但宋璟没有,所以萧江沅听出王毛仲想请谁之后,便一言断定了结果。
李隆基偏不信那个邪:“将军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敢问大家,赌注是什么?”
“当然是……”
“那臣不敢。”
“……”
“大家难道真的敢去求宋开府么?”萧江沅太清楚她家阿郎的胆色了,对于宋璟那般刚正不阿铁骨铮铮的人,李隆基不论是宽容忍耐也好,气急败坏也好,都是又敬又怕的表现。平时躲还来不及,为了一个王毛仲,他还能舔着脸凑上去找骂?
然而他们终究还是打了这个赌,赌注是三匹当下最为时兴的蜀锦。
这个赌注是萧江沅提出来的,说是逛街的时候吕云娘多看了两眼,因为贵没舍得买。
李隆基这便更不能让她赌赢了。他不仅真的舔着脸去找宋璟,使出浑身解数把宋璟劝服了,还在朝会上特意同满朝文武讲:“此等盛事,众爱卿也应当要去啊!”
天子都这样说了,臣子们还能怎么办?
萧江沅颇不服,说是要等婚礼当日,亲眼确认宋璟真的到场了,才算李隆基赢。李隆基深知宋璟重诺,便不与萧江沅一般见识,等就等,且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赌约尚未兑现,李隆基的生辰先到了。他已经过了多次简简单单的生辰了,这一次他不甘心了,便于兴庆宫花萼相辉楼宴请宗室百官,誓要好好地庆贺一番。
饮宴尚未开始,百官就纷纷到了,三五成群,言笑晏晏,一片和气得仿佛平日在朝堂上,从没吵过架一般——平日也就罢了,今日可是天子生辰,敢在今日让天子不痛快,下一个不痛快的就是自己了。
宇文融终于从地方调回长安,又得拜相,正是扬眉吐气之时,身边围了不少阿谀奉承的,他却都瞧不上眼,一直心不在焉地寻觅着李林甫之所在。
回想昔年,他和崔隐甫太过心急,不顾圣人萌生之旧情,追了张说那穷寇,最终惹祸上身,此事纵有再多不对,他李林甫好歹相识一场,不说提醒还托病毫不参与,真是自私都让人挑不出理来。也正是因此,宇文融深以为,此番若要站住脚,除了把圣人的事办好,还是得联合李林甫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才更稳妥。
却见李林甫正在人潮之外,与几个宦官宫人聊得正欢。
若说宦官和宫人最喜欢哪位朝臣,除了容仪俱佳的张九龄,便是这见谁都笑的李林甫了。这两种喜欢还不太一样,对于他们来说,张九龄就是那高山上的雪莲,仅可远观而已,而李林甫却是路边的野花,最是没有距离。
看着李林甫的除了宇文融,还有张九龄。
张九龄就简单多了,只是单纯地发觉,和他一般在群臣圈外的,竟然只有李林甫。
宇文融回到长安之后不久,张说也被李隆基召了回来,只可惜他抑郁成疾,卧病在床,恐时日无多了,就连今日的饮宴都没能出席。每想到此,张九龄都觉得唏嘘。
自从张说罢相之后,张九龄便被牵连,先是改任为闲职太常少卿,后又去地方祭祀,也做过地方刺史,这一年因张说多次推荐他为集贤殿学士,才终于得以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