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叶青莲对大宋的恨意居然如此之深,韩青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两辈子记忆里的历史,宋灭南唐几乎都是兵不血刃。除了南唐后主李煜本人最后死得有点儿的惨之外,南唐官员和百姓,并没受到太多苛待。
他这辈子的两个叔父,也因为参与过这一场战争,获得了寻常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荣华富贵。
所以,对他来说,南唐的存在,只是一段故事,一个符号。根本不值得花费太多精力去关注。
而现在,他才赫然发现,这个故事和符号,背后隐藏着无数血腥!
正在心中暗自唏嘘之际,耳畔却又传来了李遇的声音,不高,却极为犀利,“姑娘今年芳龄还不到双十吧?怎么会跟朝廷有这么大的仇?据李某所知,大宋灭南唐,距今已经快满三十年了。”
“你问我?”叶青莲迅速扭过头,冲着李遇连声冷笑,“你说得没错,我的确还不到二十岁。但是我娘亲,却是被你们大宋掠去充当官妓的众多南唐女子之一。我出生在天下最肮脏的地方,记事之时起,就得学着看老鸨脸色,才能让娘亲和我不至于挨打。你们骂人最脏的那句话,对我来说,却是逃不掉的出身!”
抬起手到嘴边,她猛地咬了手指自己一口,迅速又将头转向韩青,含血而笑,“明白了,我为啥喜欢哄人?我要是不会哄人,早就死在妓院里了。我这么会哄人,也没哄得老鸨放我娘亲一条生路。如果不是我师父看我资质不错,在我六岁那年,出钱买下了我。我娘亲去世的第二天,我就得被老鸨送上你们大宋某位官员的床!”
这是她与韩青相识以来,第一次用自己的面孔,说了这么多的真话。然而,韩青却听得头顶寒气直冒。
以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穿越客的眼光,换了谁,与叶青莲易位而处。在有能力的情况下,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与大宋为敌。
这种仇,根本无法化解,只能随着当事人死亡,或者大宋覆灭,才能宣告结束。
然而,偏偏他现在是大宋的官员,也享受着大宋统一半壁江山后带来的安宁。于公于私,他都应该站在大宋朝廷这边,与受害者刀剑相向。
“我知道你文武双全,看不起我们这些人。但是,你为赵家做事之时,也请想想,他们老赵家比我们这些人,能干净到哪里去?他们老赵家,到底值得不值得你把命搭上?”一口气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叶青莲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抬手抹掉嘴角处的血丝,笑着拱手,“我走了,你好自为之。纯阳教十万弟子,正朝着这边杀过来。你如果不想死在这儿,就趁早带着你救出来的孩子们离开。”
“且慢!”韩青迅速闪身,一个箭步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怎么?你改主意了,想要抓我么?”叶青莲飘然后退,手雷和火折子,再度出现于她的掌心。
“不是,我说过的话,从不反悔!”韩青来不及细想,迅速摇头,“只是,只是……”
拦住叶青莲,乃是他的一种应急反应。身体做这个动作之时,大脑只下了个指令,却没来得及考虑任何理由。
此刻面对叶青莲的质问,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在出尔反尔,顿时,尴尬地抬手抚额。
然而,就在手指与额头相接触的瞬间,他的眼神,却猛地一亮。旋即,换了口气,沉声说道,“姑娘将身世坦然相告,韩某心中不胜同情。但是,韩某以为,大宋将你娘亲掠为官妓是罪恶,并不等同于,严氏和杨家,就有同样作恶的理由!”
快速将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叶青莲别忙着反驳,他又沉声补充,“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恨大宋害死了你娘亲,找大宋皇帝报仇理所当然。但是,眼睁睁地看到,有人做下同样的恶行,非但不加阻拦,反而跟对方同流合污,未免过于荒唐!”
“你,你……”没想到,韩青身为大宋官员,却认为她可以直接向皇帝寻仇,叶青莲震惊的大脑几乎无法思考,更无法反驳对方的每一句话。
“你如果真的恨大宋当年之恶,理应让这种罪恶,永远不再于你眼前出现才是。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人,落入和你娘亲当年一样的境地,却为此拍手称快。甚至,助纣为虐!”
“否则,岂不是等同于说,大宋当年做得没错,对待挡了自己路的人,就该这么干。哪怕他们只是一群孩子,根本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我没有,我没有拐卖别人的孩子。我没说严家和杨家做得对!”叶青莲终于缓过神来,大急,红着眼睛连连摆手,“你颠倒黑白,你血口喷人!”
“有没有,你扪心自问便好。”韩青笑了笑,轻轻摇头,“韩某不会留下你,也不会逃走。纯阳教也好,杨家严家也好,想要取掖县,尽管来战便是。”
“就为了赵家给你的官职和封爵?李德昭去年拿大相之位留你,你可是都没要!”叶青莲自知无论如何都说不过韩青,也不再争论到底是谁,才站在正义一方,干脆歪着头,换了个角度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