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子,打得树梢刷刷作响。
树叶还没有来得及落光,个别枝头甚至还有一抹残绿。然而,这场初雪,却下得不管不顾。
几乎是短短一夜之间,冬天就宣告来到。
北风不大,却冷得宛若小刀子,透过铠甲、冬衣,可着劲儿地朝人的骨头缝儿里头钻。
雪也不能算大,还不似鹅毛飘飘般的轻盈。而是像被凝固住的雨点儿,或者沙子般大小的冰雹,细细密密,没完没了。
这种雪,在黄河以北俗称为“霰”,最是折磨人。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鹅毛大雪如果没有融化,反而会起到一定保温作用,甚至轻易不会凝结成冰。
而霰,却是随下随化,快速带走热气,散发寒意。将树梢和田野里的残绿尽数冻僵,将人冻得瑟瑟发抖。
这种天气,有屋子遮风挡雨和有炭盆取暖的人家,尚且好过。刚刚逃难到黄河以南的百姓们,就惨不堪言了。
一夜霰雪未停,光是滑州城内,就多出了三百余具尸体。并且年龄都不算太老,只是在城内没有亲友可投奔,身上的衣裳也因为当初逃难匆忙,没来得及带足。
而被官兵挡在城外,不准进城惊扰大宋官家的百姓,何止十万?
大多数人都是简单地在城墙南侧搭了个草棚子,遮挡越来越冷的北风。并且一日两餐,全靠官府临时搭建的粥棚赈济。
忽然间被霰雪浇了一整夜,肚子里有没有足够的食物,灾民们怎么可能支撑得住?
没等捱到第二天早晨官府打开城门施舍早粥,很多身体稍微单薄的灾民,就圆睁着眼睛倒在了泥浆当中。
滑州太守尹方良知未泯,发现城内城外有大批百姓冻死,赶紧一边组织麾下差役,收拢尸体安葬,以免造成瘟疫。一边急匆匆地跑到自己原来的州衙,现在大宋官家的临时行宫,求见赵恒,当面告急。
大宋官家赵恒,也受不了这种霰雪霏霏的天气。即便裹着厚厚的锦色貂裘,坐在白银打造的炭炉前,仍旧冷得直不起腰来。
听了尹太守的哀告,赵恒愈发觉得寒气入骨。皱着眉头沉吟半晌,才低声向身边人询问,“刘承珪,去查一下,官库里还有多少存粮,够不够支应前线半月所需。如果够,就把多余的粮食拿出来,加大施粥分量。让百姓们吃得饱一些,然后安排人带着他们继续往南走。朕记得,王钦若说过,姑苏一带,冬天要暖和许多,且民间富庶,轻易不会饿死人。”
“老奴遵旨!”窦神宝小步上前,躬身领命。然后用眼神示意尹太守跟着自己一起去,不要再给官家添堵。
赵恒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素来依仗的内班都知刘承珪因为被烈火烧伤,至今还在生死边缘徘徊。
而窦神宝虽然一样是上过战场的老资格,并且对自己忠心耿耿。本事却终究照着刘承珪差了许多。也做不到,自己这边提起军粮多寡,他那边立刻如数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