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岸的双眼通红、肿得如同核桃般大小,他凄惨一笑,从地上捡起一叠黄纸,放进面前的火盆里。
火焰舔舐着,很快把黄纸烧得一干二净,盆地只剩下些漆黑的灰烬。
南岸从旁边拿起一张纸,木着脸折纸元宝:“哥哥是我南家的家主,就算到了地府,手中也绝不能少了银两用。”
金色的纸元宝逐渐在火苗中被燃烧殆尽,纸钱独特的气息在空中蔓延。
“哥哥,”他惨淡地笑了两声,“我知道,权势不足以让你为了它失去理智。”
“你想要的,或许仅仅是能够庇护家人而已,只是世事弄人……”
南岸明显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中,他想起过去种种往事,神情恍惚:“小时候,是你和母亲费尽心思地把我养大,我们父亲死得,实在是太早了。”
孤儿寡母一直是世人轻侮的对象,南岸对那段艰难的日子并没有确切的记忆,但也知道那日子委实不好过。
他眼睛实在太肿,眼泪也早已流干,再也流不出一滴的泪水。
“我不想让你一直为了我这么辛苦,”南岸继续烧着纸,祠堂里只有他一人,可他却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想跟已逝的故人说话,“我只想你、我还有娘,三个人开开心心地一起过日子。”
情到深处,南岸痛苦地闭上双眼,他右手攥得很紧、青筋隐隐可见。
“制香世家、进贡御香……”他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右拳猛地打在地上,“谁要这荣耀,谁稀罕这荣耀,谁贪图这荣耀?!”
木制的地板被他一拳锤得发出沉闷的响声,屋顶上的顾青璋也难免为这对兄弟的感到伤神。
南岸的手背早已破皮、流出鲜血,但他却好似无知无觉,肉体上的痛苦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他仰起头,和这无数列祖列宗的牌位对上视线。
“南家二十三代传承,”他喃喃自语,“就是为了守护传承这味秘香……可我不想要香,我只想要我的哥哥。”
每块牌位前都有一盏供奉的蜡烛,漫天的烛火像是南家众多祖先在俗世的眼睛,或悲悯或愤怒地看着家族唯一的子嗣。
南岸重新从地面捡起那封哥哥的绝笔信,他们兄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间的笔迹十分熟悉。
这封信一看就是出自他亡兄南岳之手。
他再次读起了那封信:“……岸儿亲启,兄死切勿追究……在面对京中来人时,你务必要装作毫不知情……”
顾青璋趴在屋顶上,看着南岸抖着手,用火星点燃那封南岳的绝笔信,他瞳孔骤缩,正准备下去强行夺取那封信,就听见他开口——
“兄长啊,”南岸疲惫地看着信纸和其他黄纸元宝一起,在铜盆内沦为灰烬,“这样的真相,我怎么有胆量敢暴露。”
他继续说道:“毕竟谁能想到一个国公之子,为了大肆敛财,不仅向我们这些商人收贿,还胆敢卖铁器给匈奴呢?”
顾青璋那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动作,好不让屋里的人察觉。
但祠堂内的南岸,在烧完南岳的绝笔信后,好像整个人压抑的情绪被一瞬间彻底释放,如同猛兽出笼般泻涌而出。
他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起身,振臂咆哮:“天子!都说天子是老天的儿子,那为什么我们的好陛下坐镇京城,却从未发现底下人在偷运铁给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