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来的那一日,启默至今记得很清楚。
那一天,天,是阴沉沉的。
顾老爷坐定在客堂之上,威严表情中透露出掩饰不住的疲累。
他正色说:“启默,今日之事,关系婉贞名节,你懂我的意思吗?”
“顾叔,婉贞怎么了?”启默一听,又想起婉贞信中提到的急事,觉察出定是发生了什么,着急地问道。
“你可知,婉贞信中所提要你速去的急事,是何事?”顾老爷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口茶,便看着启默。
“不知,顾叔,我马上回了父亲就随您同去。”
“你若想婉贞无事,你便不可再去见她。”顾老爷放下手中的茶盏,提高了声调说。
“这是为何?”顾老爷这么一说,启默就愈发糊涂了,问道。
顾老爷抬眼看了看,这个年轻人一付关心则乱地神情,心中生出些许不忍。轻叹了一声,说道:“唉……不妨!我就和你直说了吧!”
“你且坐下。”顾老爷略想了想,便把准备好要说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毕竟,作为一个在生意场上混了半辈子的人,顾老爷很是明白,对启默这样的年轻人,话直白些说,恐怕更能够解决问题。
“婉贞写信让你去,是要问你愿不愿意马上和她一道去法国!”顾老爷看着启默,似乎想从他脸上发现些什么。
“去法国?现在?”
天哪!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愈发着急。
“是的!说得更准确一点是想问你愿不愿意马上带她到法国去?”
“……”
启默首先想到的是,为什么婉贞突然要提前到法国去?不是说还有两年吗?
接着又想到,我带婉贞去?这又是什么意思?
启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着急地望向了顾老爷。
“启默,我家的事情你应当也听说一些了。唉……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原打算送婉贞去法国,以现在家中境况看,怕是不行了。家境如此艰难......前些日子,好不容易给婉贞应下一门儿亲事。她的性子你知道,骄纵惯了,什么也不说。前日里听丫头说她收拾了些东西,还给你写了信,我估摸着,是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你们年轻人一向谈得来,所以,今日便来问一问你的意思。”
启默现在心里乱成一团,无数头绪,不知该从何理起。
只一颗想要护住婉贞的心,是坚定地!
显然,婉贞不乐意家中应下的亲事,她想要和自己走,作为一个男人,毫无疑问一定要带她走!
“顾叔,让我……见一见婉贞。”他想,如若婉贞当真愿意和自己去法国,那么无论如何,一定要求父亲想出办法多筹措一些钱,哪怕日子过得艰难一点,总要想出点办法。
“启默,你了解婉贞吗?若真要随了她的心,你们必得离开这里,否则光是私奔两个字就不是我家或你家承受得起。”顾老爷一字一顿的说。
私奔!这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复杂的程度吗?
启默第一时间想到了父亲,想到了自京城跑出来后好不容易在昆明站稳脚跟的金家人。
“私奔”——自己可以一走了之,家人怎么办?
不行!
金家几代人都是重名节地,他心中爱重婉贞,哪怕是让婉贞受苦,下嫁到金家,也必定要让她堂堂正正地成为妻室,哪有私奔的道理?
“顾叔,我明白金家家世无法与顾家相匹。但是,只要婉贞愿意,我不敢说什么大富大贵,也定要尽已之力许她一世安稳。”启默坚定地将自己内心想法告诉了顾老爷。
“我看得出......你日后定是个有出息地孩子。但是,以她的性子,清贫日子能过得多久?你想过吗?”顾老爷说到这些,可以看出,他也有些怜惜子侄的意思,他的女儿他最是了解。
便接着问道:“若到时她过不惯了呢?就像是她写信给你,打了主意想要走,却没有想过如何走,走了以后会是什么样。走!并不难。但是作为闺中女儿,这一步真要迈了出去,再想回头,就不能够了!”
“顾叔,为了婉贞,我定会努力挣出一份家业的。”启默鼓起勇气再一次强调了自己的想法,之前的坚定却似乎少了一些。
说完,半晌两人对坐无言。
此时,风起,乌云沉沉地堆在空中,风带来了一些些水汽,似乎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一只黑底黄斑点地蝴蝶被吹进窗里面,又跌进角落灰尘中去。估计是受了伤,落在角落中心有不甘几番折腾。
才一会儿,它美丽地翅膀上已经满是尘埃,原本黑黄分明地美变成了有几分狰狞的脏。
渐渐地,它身上灰尘越来越多,扑腾的次数却越来越少。翅膀每一次扇动,不再像是美丽舞蹈,而是沾惹了尘土,让人厌恶地垂死挣扎。
启默看着蝴蝶,呆了好一会儿,想自己一个男人家,吃点苦应当。但是婉贞呢?那样晶莹剔透地一个女孩子,真可以让她与自己一道奔前途未卜地前程?</div>
将来是什么样子他也说不清楚。
假如婉贞有朝一日失望了呢?
假如她后悔了,却再也回不去,自己又该如何自责?如何面对?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想了有多久,许久,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说:“顾叔,婉贞许的什么人家?”
“黑井,文家!当家的文子圭老爷。”顾老爷说出口时,竟然有一丝得意神情一闪而过。
“婉贞与文老爷相识有些日子……她们彼此是熟悉地……”顾老爷没有再往下说,自然是察觉到了他自己的得意忘形,也觉得不应该太过于伤害眼前这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