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经黑透了,天气不怎么好,护城河上的风来势汹汹,一次次撞击在阳台玻璃上,发出阵阵响动。空调不知何时停了,唐建宇是被冻醒的,起身时一手按在看了一半的《黎曼曲面的概念》上,他立刻松开手摸黑将书页小心抚平,这是远在法国的导师作为礼物送给他的,珍贵的德文原版。
这位在巴黎高师给予唐建宇这个中国青年许多额外关照的恩师,是黎曼的狂热追随者,唐建宇随时都能想起那个瘦小的瑞士中年人,无论何时何地,面对着什么样的课题都能引申到黎曼猜想上,他时常宣称:如果我们证明了黎曼所说过的所有断言,那么我们无限接近数学的边界。自从上次被打断的通话之后,唐建宇已经很久没跟老师联系了,只听说他接了个资金庞大的人工智能项目,投资人还是个中国商人。
唐建宇把书放在茶几上,摸到旁边的遥控器,举起来对着机器按了几下,竟然没有一点反应。“坏了吗?”他嘀咕着走到最近的电灯开关旁,来回试了几下,再走到阳台上伸出头去探了探,才发现这一片停电了。唐建宇揉了揉昏沉的脑袋,想起楼下贴的红纸告示,可能就是通知这件事的,当时他并没有注意。
他重新回到客厅,俯身在沙发上到处摸爬,寻找“一声不吭”的手机。如果还没有石娇娇的消息,他决定马上赶去村子里。对立摆放的两个沙发,中间的茶几,茶几下面的地板,每一个地方唐建宇都找过了,就是没有手机的影子,他明明记得自己从书房带了出来,还是怀着疑惑去了书房,从桌子搜到书架再到柜子,“放在哪儿了?”
熟悉的音乐声在黑暗里,由一点发散开,响声闷闷的,所幸清晰地传入了房间里。唐建宇循着声音冲回客厅,发着白光的屏幕在沙发底下一闪一闪的。唐建宇上身全部趴在地上,掏出手机一看,却是个陌生号码。他吐出一口气,肩膀完全松懈下来,眼睁睁看着跳动的数字变成一个未接电话的图标。
还没等他站起来,同一串号码又紧跟着亮了起来,近在眼前的手机,在安静的房间里铃声显得更吵,吓得男人手微微一抖。他按下了通话键,迟疑地说了一个字,“喂?”“小唐吗?”没想到居然是石爸爸的声音,唐建宇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说:“是我,怎么了,石爸爸?”风声很大,中年汉子的声音特别焦急。挂断电话之后,唐建宇如箭一般冲出了公寓。
“没什么大事,让她睡一会儿,输完这袋液就会醒了。”女医生和颜悦色,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石娇娇说。病床前坐着的石妈妈从头到尾没有放开过女儿的手,一脸惊慌盯着女医生的脸,生怕对方说出什么不愿听到的话来。石妈妈身后站着表情同样紧张的石爸爸和唐建宇,听见医生的话后,不约而同看了病人一样,松了一口气。“你们不用这么多人在这儿,也影响其他病人。”女医生离开前看了眼唐建宇,提示道:“家属陪着,家长可以回去了。”
三人一阵词穷,见那医生走到门口迎进另一个白大褂的男医生,两人简单交流了几句各自走开。男医生两手抄在大褂口袋里,朝石娇娇病床走过来,招呼道:“叔叔阿姨好。”石家夫妇转头一看,这医生不是别人,是正好在急诊外科值班的苏望。“小苏,那医生跟你怎么说,我总觉得她瞒着我什么呢!”石妈妈又愧又心痛地问,苏望赶紧劝慰,“别瞎想,真没事。就是免疫力下降导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