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葡萄藤下坐着个瓷娃娃样的小姑娘,甲子脸,杏核眼,蛾眉皓齿,梳着单马尾。虽然才不过十岁孩童,却也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这姑娘名叫孔湄,是孔诤言与方丹的女儿,如今已将十岁了。
她怀抱着金瞳的黑猫,焦急地催着石桌另一边的青年停笔:“师兄,你应我讲故事的,可不许赖皮。”
周贤苦笑一声,放下笔,把石桌上的文案收起,摇了摇头:“公事是做不完的,天色暗了伤眼,便是给你讲故事吧。可先去给我洗砚。”
孔湄听了,忙不迭跳下石凳,将黑猫向着周贤怀里一递,捧着砚台和笔便跑远了。
二十岁,周贤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俊朗的青年了。仍旧是那副眉眼,却多了几分英气。许是在道观里长大的关系,或是修行有所小成的缘故,他身上自有一股出尘的气质。即使是剪了短发,着松散的大袖宽袍,看着却也很是顺眼。
十年很长,长到很多事都会变,足以让一个稚童成长为英俊挺拔的男儿。
十年很短,短到记忆都未模糊,前世今生的种种仍旧清晰可辨,不曾遗忘。
单说孔诤言的小院,就发生了很多变化。孔诤言与周贤两人的书越来越多了,那间书房已经装不下了。便是在西北角起了一座小楼,专门用来放书。和观里的藏经楼比不得,但说是汗牛充栋也不为过。
原本的书房终于恢复了它设计之初的职能,做了夫妻二人的卧房,而夫妻二人原居的西厢房,则做了小姑娘的闺房。
可怜周贤和李桐光这师兄弟两个,都已经二十多,却还挤在一个屋檐下。好在是不必睡一张床了,宽裕了许多。倒不是观内不能给周贤和李桐光安排地方,只是这么多年下来,孔诤言和方丹两个都未曾再收弟子,师兄弟两个也在这里住得惯了,没必要再折腾许多。
不多时,孔湄捧着砚台和毛笔跑回来。跳到石凳上坐好,催促说:“我洗了砚台,师兄你的故事呢?”
周贤笑了一下,问:“上次讲到哪儿了?”
孔湄赶忙说:“上回讲哈利·波特与邓布利多一起离开了学校,来到了山洞。”
周贤一拍巴掌,吓了他膝上的黑猫一跳:“对!咱们上一次就讲到哈利·波特和校长邓布利多一起来到了山洞……”
没错,这段时间以来,周贤给孔湄讲述的故事就是《哈利波特》系列。
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尤其是生长在青要山的孩子来说,飞天遁地并不是什么不能够理解的事,对于“魔法”这个概念接受得也很快。当周贤决定给孔湄讲哈利·波特之后,难点反而是要让她理解什么叫做“学校”。
健忘的周贤早已经忘记了,当初他给只有五岁的孔湄讲《美人鱼》之后,被小姑娘的一口钢牙咬得满胳膊是伤的惨剧。所以,当他讲到邓布利多被“阿瓦达索命”命中,从塔楼上跌下时,孔湄“嗷”一声哭了出来。
正巧这时候孔诤言、方丹、李桐光三个从院门外走进来,只瞧见孔湄嚎啕大哭。
李桐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一把抱起了孔湄,让她跨坐在自己肩上。他拉着孔湄的脚踝问:“师妹你怎么了?周贤是不是欺负你了,他要是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帮你揍他。”
李桐光今年已经二十四了,他跟着方丹走体修的路子,身高五尺七寸,肩宽背厚。将孔湄扛上肩头,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瘦瘦小小的孔湄跟他比起来真的像个娃娃了。
虽是李桐光问了,孔湄却只是哭,一时间不答话。周贤站起来,先是对着孔诤言和方丹行了礼,而后解释道:“我刚才在与师妹讲故事,哪里敢欺负她呢?”
“就你会编,尽是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拿出来。”方丹白了周贤一眼,把孔湄从李桐光的肩头上抱下来,搂在怀里,哄着小姑娘说,“这故事不中听,我让你师兄重写一个给你好不好?”
孔湄收了声,晃了晃脑袋:“我不,我就要听这个。可我不要校长死。”
“可故事里校长就是死了呀。”周贤一摊手。这么一解释不要紧,孔湄又“哇”一声哭出来,哭的比刚才还要大声了。
孔诤言苦笑着挥挥手:“贤儿你莫逗她,都是你编营的故事,想怎么改还不是随你心意?”
周贤连忙说:“师父,可不敢这么说。这故事不是我编的。这套书的作者是个佛郎机人,叫J.K.罗琳,我可没本事写这么好的故事。我因为大家没听说过,就能把别人的故事据为己有?我没那么不要脸。”
“那你先把你师妹哄好了!”孔诤言眼睛一瞪,朝着孔湄一指。周贤叹了一声,心想他这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