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繁华地段死人的消息很快传遍徽州城。在街上的人胆颤心惊,恨不得肩头长出一对翅膀,瞬间便飞回家中。一时之间,井然有序的城市完全失控,开店的忙着关门打烊,行人争相夺路,各种意外事故频发。不是父母弄丢了孩子,就是踩伤了老弱妇孺,至于不法之徒,趁机顺手牵羊,明抢暗偷,好色之辈,专挑年轻貌美女子揩油,上下其手,更是不计其数,各人争相逃命,自身难保,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弱者央人求助的哭喊声,寻妻觅子的号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便在此时,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急驰而来,冲入方寸大乱的人群。车前车后跟着八名头戴红缨帽,身穿皂衣,手持水火棍的捕快,口里不干不净地破口大骂,驱赶罔知所措的人们。众人挨肩迭背,乱成一团,哪里让得开路?登时被撞倒三五个人,头破血流,大声惨呼。捕快骂道:“你们这帮眼珠子长到屁股上的蠢货,知道车里坐的甚么人吗?新到任的宝鼎宝知府夫人,急着有要事去办,你们若是耽误了她的大事,担当得起么?让开,让开!”抡起水火棍,劈头盖脸打去。
前面几人躲避不及,被打了个正着,疼得放声大哭。捕快道:“不想挨打的,都滚到一边去!”一棍一棍击出。众人连滚带爬,让出一条路来。一个头破血流的老婆婆,双手拍打大腿,道:“知府夫人,听说你也是平头百姓家的姑娘,老百姓不打老百姓,你怎么不为大家作主?”轿帘掀开,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孔,她伸出一只戴了三四个金的,玉的镯子的手,指着那老婆婆叱道:“有眼无珠的老家伙,谁跟你是平头百姓了?你最好闭上鸟嘴,再口无遮拦,小心抽你的大嘴巴子。”
捕快举起水火棍,虚晃几下,吓唬道:“别没事找事,让开!”吆喝声中,马车夺路而去。车上那女子哼了一声,道:“都是些不长脑子的人形畜生,没钱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这一掷千金的花花世界,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么?活该挨打!”这女子正是宝鼎新娶的妻子小颜,这些日子里,她深得宝鼎宠爱,享尽荣华富贵的同时,也染上了贪图虚荣,谄上欺下的恶习,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单纯善良,淳朴可爱的乡下姑娘了。众百姓见她气焰张狂,心里痛恨至极,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
马车横冲直撞,伤人近百,很快驶到徽州府衙。其时衙门内外气氛紧张,防卫森严,守卫人员既有调来的官兵,又有黄山派的高手,刀剑出鞘,弓箭上弦,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宝鼎和鲁挺坐在厅里密谈,无关人等,没有召唤,不得擅自入内,便是小颜也不例外。宝鼎道:“鲁掌门,你见识多广,这闹市接二连三的死人,究竟怎么回事啊?是有人想陷害本官么?”他上任还没几天,便出现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宝鼎登时急得似热锅中的蚂蚁,坐立不安。
正无计可施之际,师爷出言提醒,黄山派掌门鲁挺在徽州府有架海擎天的本事,何不请他出面帮忙?宝鼎听他一说,如醍醐灌顶,忙派师爷拿着他的名刺,去请鲁挺议事。鲁挺正好下山进城办事,跟一班朋友在酒楼吃饭,听得知府相请,匆匆赶来。鲁挺不急着表态,云里雾里的绕着圈子,听上去说了一大堆话,实际上一句有用的也无。宝鼎老奸巨滑,知道鲁挺的心思,便信誓旦旦的承诺,若是鲁挺帮他渡过难关,以后黄山派有求必应,尽力相助。
鲁挺得到他想要的利益保证,微微一笑,道:“宝大人,稍安勿躁,天天有人出生,就有人死亡,不是很正常么?”宝鼎道:“可是他们死的太不正常了。”忽然听得门外人声喧嚣,见得有人抬着一具具尸体进来,搁在门外的空地,一共有二十具,这些死者都是七孔流血,面目狰狞。鲁挺示意这些抬尸体的人退下。宝鼎陡然间见得这么多的尸体,不禁胆颤心惊,双腿发软,两手按住桌面,不让自己倒下,颤声道:“这……这……是怎么……么……回事?”
鲁挺伸手托在他的腋下,扶他出去,低头凝神打量这些死者。宝鼎紧捂口鼻,眯着眼睛,竭力抑住呕吐之意。鲁挺观察了良久,道:“他们得的是瘟病。”宝鼎“啊”的一声大叫,跳了起来,“腾腾腾”的倒退几步,指着他说道:“瘟病?那我岂不是完蛋了?你别过来,离我远点。”转头呼叫:“来人,快请大夫!”鲁挺见他贪生怕死,心里暗自鄙夷,道:“宝大人,鲁某虽是武功低微,不值一提,但是在医道方面颇有成就,所以制作的‘怯瘟丸’,更是市面上的抢手货。”
宝鼎道:“能防瘟病么?你身上带了么?快给我服些。”鲁挺笑道:“若是防不住瘟病,我岂非成了坑蒙拐骗的江湖郎中?”摸出一个青色瓷瓶,递给宝鼎,道:“一日三次,一次十粒,饭前温水吞服,荤腥不忌。”宝鼎收好瓷瓶,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搓手道:“这该如何是好?”鲁挺好像没听见他的话,怔怔地看着死者身上所穿的衣裳,寻思:“从这些人身上衣服的布料来判断,产生荆襄一带,他们千里迢迢来到徽州,究竟想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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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一凛,暗道:“莫非这些人冲我来的?近年来我把黄山派打理得井井有条,好生兴旺,已经引起三巨头的猜忌,难道他们想在我的地盘生事,找借口来打压我?我会成为第二个余观涛么?”想起余观涛精打细算,奋斗一辈子,到头来仍是给三巨头忙活,自己蒸蒸日上的黄山派,更是令三巨头垂涎三尺的一块大肥肉。他又想:“是了,三巨头先派人下毒,教我首尾难顾,焦头烂额,尔后派出顶尖高手,刺杀本派头脑人物,到时候黄山派群龙无首,岂非由他们摆布?”
宝鼎见他脸色不好,道:“鲁掌门,你没事吧?莫非这药没甚么用处,救不了本官,所以你心里害怕了?”鲁挺定了定神,道:“我很好。”又看这些死者均是皮肤粗糙,关节粗大,双手长着厚厚老茧,心想:“三巨头横行江湖,罕逢敌手,靠的是心思缜密,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不留痕迹。这一下子突然暴死几十人,既不符合他们的性格,又是在提醒我要做好防范,难道是我多心,猜错了?”伸手在众死者身上摸索。宝鼎大吃一惊,道:“你做甚么?想得病么?”
鲁挺不吭声,仔细检查,终于在一人身上找到一封信函,拆开一看,大意是湖南湘西何侍郎告老还乡,建造规模宏大的私宅,急需一批手艺精湛的工匠,而这些人正好符合条件。鲁挺心想:“这些人敢情在路上得了疫病,只是身体强壮,撑到这里才发作,看来完全是场意外。”宝鼎道:“看出什么名堂么?”鲁挺笑道:“虚惊一场,宝大人,咱们进屋说话。”宝鼎道:“你接触了不干不净的东西,最好先去泡个热水澡,再来跟我说话,来人,把这些死鬼拉出去烧了。”
鲁挺洗好浴,换上新衫,回到厅里。宝鼎仍不放心,不敢跟他像刚才面对面相坐,两人相隔了数丈之地,铜炉焚着怯瘟避疫的药物,烟雾弥漫,气味呛人。宝鼎道:“鲁掌门,我该怎么办?”鲁挺笑道:“宝大人,你该如何安排?”宝鼎道:“封锁通往外界的各处通道,阻止人员流动,挨家挨户发放‘怯瘟丸’,旬日之内,即可扑灭瘟病。”鲁挺道:“大人能够跟鲁某推心置腹谈话,已经将我当成值得信赖的自己人,故而鲁某也就跟大人直来直去,不必绕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