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我的叙述,郑教授转过头,透过门楞,若有所思得望向远方的田野,刚刚没有雕完的巴林石在手里来回转着,拇指不断摩挲“难得糊涂”四个字。
闫叔也不答话,卷起画轴,起身踱步到博古架旁,饶有兴致得看看这个,摸摸那个,踅摸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突然,郑教授转回头,一道犀利的目光的向我投来,“小子,你的计划很好,算得上是惩恶扬善,这股子侠肝义胆也着实让老夫佩服,不过拿我老头子当枪使,不合适吧,老闫,这件事你一定提前知道!”郑教授说着食指在半空比划着,恼怒似的点着闫叔。
我的心里一紧,刚才介绍计划时,因为紧张,额头上、手心里就全是汗,现在听到郑教授如此说,简直能滴下几滴。
对于郑教授,我没敢有任何隐瞒,从齐叔委托,到天津斗法,再到沈阳接触门一昆的全过程,包括褚老师给我们讲的故事,以及对郑教授的评价一股脑全说了,我知道,一是事前闫叔有嘱托,二是要得到郑教授的支持,必须要肝胆相照,否则早晚有露馅儿的一天,那时会更被动。
有些细节闫叔也是第一次听到,听得他不时啧啧惊疑得看着我。
我求助般得看向闫叔,我唯一没有说的只有两点,一是今天在浑南会所,闫叔说的关于买办的事情,二是褚玉璞大师瞒天过海、以仿作从林家换下真作的那段经历,这两点,前者关系到闫叔的前途命运,后者关系到褚玉璞大师,甚至是整个褚家人的性命,没有得到他们的允许,就算刀架在脖子上,我也绝不会吐露半个字的,这是做人最起码的规矩。
闫叔微笑着看看我,叹一口气说道,“小文啊,可别看我,我只负责引荐,后面的事,你和郑教授商量。”说完却将目光投向高蓉,眼里闪过一道狡黠光,使一个眼色。
我猛然警醒,到底是做过刑警的,看人就是准,这个时候我和老鹏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而且就算再说什么,高蓉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从她嘴里说出来效果要好得多,我心里琢磨着,暗地里对闫叔竖起大拇哥。
高蓉会意,径直走到春秋椅,坐在郑教授身旁,郑教授不明所以,身子赶忙向旁边挪了一步,警惕得打量着眼前这位可爱中又透着些许妩媚的姑娘。
“郑伯伯”高蓉腼腆得脸红着笑笑,“我就这样称呼您吧,因为我父亲和您一样,也是爱画如痴的人。”
“你父亲?”郑教授狐疑得看着高蓉。
“高远山沧海人。”高蓉爽快得答道。
“哦!我知道他!”郑教授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吃惊得上下打量一番高蓉,面色缓和了许多,“和远山兄的接触还是在大约五六年前,冀省的一次名家书画拍卖专场上,很和蔼,很有水平的一个人,你真的是他女儿?”
“如假包换!”高蓉得意的扬扬眉毛,不失时机朝郑教授挪了挪身体。
“你呀,若这样,还真得叫伯伯!”郑教授说着点一下高蓉的脑门儿,就像长辈对待孩子般,看这一老一少的状态,我们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一些。
“嘿嘿!”高蓉调皮得笑笑,手自然得挽住郑教授胳膊,“伯伯,我知道您是有正义感的人,就帮我们一次嘛,没有您,我们怎么收拾的了林家那帮坏人,怎么帮齐叔叔拿回属于他的邮票呢!”说着说着,撒娇的看家本领自然而然使了出来。
这次郑教授没有推开她,拍拍她的手,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另一只手里,“难得糊涂”的印章依旧来回盘摩着。
“伯伯,何况您。。”高蓉刚想说您也和齐叔叔一样,上过当、受过欺骗,话到嘴边又觉不妥,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赶紧瞪一眼高蓉,心想道,“姑奶奶,郑教授这刚见着点儿好脸,眼见有点门儿,您又要硬生生打回去,难道你就是我命里的‘萧何’,成也高蓉,败也高蓉?”
话已吐出一半,高蓉脸红着冲我和老鹏吐吐舌头,一脸担忧看向郑教授,手不自觉挽得更紧了。
郑教授先是一愣,脸瞬间红了,不过很快便恢复平静,丝毫看不出生气的样子,一脸和蔼对高蓉说道,“何况什么,何况我老头子碰见过‘一窝蜂’,上过一样的当是不是?”
“怎么会呢?您碰到的是‘蜂’不假,齐叔叔碰见的可是‘麻’,单枪匹马呢!”饶是高蓉大胆,反应快,抓住郑教授提到的古玩行话里的“蜂”,立刻插科打诨般玩笑道。
郑教授听完“哈哈”大笑,先前的尴尬一扫而光。
“你们俩说的都不对!”远处的闫叔见缝插针般说道。
“怎么?”郑教授和高蓉一齐看向他,眼里满是疑问。
“老郑先是碰到‘燕’,‘燕子’搞不定,才又找来‘麻’,艳福不浅啊!”闫叔一本正经得开着玩笑,颇有几分冷面笑将的味道。
“去你的,就知道拿老哥我开玩笑!”郑教授嗔怒一句,眼里却满是笑意。</div>
“郑教授,您看我们的计划。。”见气氛缓和,我再一次试探着问道,如自下向上汇报工作般,仔细观瞧郑教授的脸色。
“小子,容我琢磨几天可以吗?”郑教授坐直身子,郑重其事得说道。
“行,当然行,一切听您安排!”本就没想郑教授能痛快得答应,毕竟我们的确有把人家当“枪”的嫌疑,能得到这个回答我已经相当知足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高蓉邀功似的冲我扮个鬼脸儿,我微微颔首,算作回应,当着郑教授的面儿竖大拇哥,是万万不敢的。
“把你们手上另一幅画也拿来吧,就是褚家老二仿的那幅!”郑教授神秘一笑,看看闫叔,又看看我们,说道。
我刚想说什么,见闫叔冲我摇了摇头,急忙住口。
“老郑,两幅都是仿的,你要它干吗?”闫叔踱步到客厅中央,伸个懒腰,望向远方即将坠入云海的夕阳,饶有兴致得问道。
“切,研究研究不成?”郑教授撇撇嘴,老小孩儿似的瞪着闫叔,“和褚家老大、老二也有小二十年的接触了,他们仿的好,有时能乱真,甚至比真的还好!要不是我在褚老二那软磨硬泡,那会知道褚家三兄妹记号的区别,我就想好好研究下他们仿作的风格、区别,多年来的心愿了,正好这是个机会!”
“不光老大、老二,褚家老三你也算老交情了,她的作品你这里不下十几幅吧!”闫叔说着转回头,戏谑得看着郑教授,却丝毫没有嘲笑的意思。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别人认你是‘阎王’,信不信我送你去见阎王!”说到痛处,郑教授一下子红了脸,气鼓鼓说道。
“吓”得闫叔赶紧举起双手,“我投降,投降成了吧,你呀,就是个痴人,人家上了当,一辈子不想再见那伤心的玩意儿,你可倒好,不但要见,还要仔细研究,你说你痴不痴?”
“痴!痴就痴呗,痴人长命百岁,不傻就行!”郑教授嘴硬般回怼着,逗得满屋人大笑起来。。
回到沈阳,心里一直不踏实,临分别时我忍不住问闫叔,“叔,您说郑教授能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