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然猜到结果,但我还是不解得看向他,这时我才注意到,眼前的四个人神色冷峻,每人脸上都挂满泪水,脸上却分明写着欣然赴死般的笑容。
“大师,您。。”我不由自主半站起身问道,只是刚问出一个“您”字,便紧紧咬住嘴唇,再也说不下去。
郭喜昌告别般看看妻子,及身后的徒弟、侄女,每人都对他报以深情的微笑和滚烫的泪珠,之后转头向我,深沉的目光里饱含无奈、欣慰和解脱,“小伙子,请留给我们最后的尊严!”
我本能得猜想到他们也意识到这把精心设计的赌局结果会是什么,抬头望望对面深邃而什么也看不清的玻璃,重新坐下,深吸一口气,自作主张重重吐出一个字,“好!”
静,让人窒息的静,我不知道会不会再突然传来那令人心碎的惨叫声,或是那绝情的两个字,“不行!”
“连最后的尊严也不给人家吗?猫玩老鼠,非得扒得遍体鳞伤、一丝不挂才高兴吗?”我心里琢磨着,一股无名火冲撞脑门儿,暗暗攥起拳头下定决心,如果真的再传来郭琮的惨叫声,我立马离开这间屋子,无论未来将面对什么。
好一会儿,荷官像是接到指令,悄悄颔首,退出审讯室,轻轻带上门。
这一切郭喜昌看在眼里,他喜出望外得看看妻子、又看看身后的徒弟、侄女,古铜色的脸庞微微抽搐两下,褚玉瑛也显然从他的举动知道了这个结果,吃惊得耳朵动两下,两手紧紧抓住丈夫,嘴唇轻轻抖动着,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抽泣。
郭红和孟庆勇看向我的眼神也不再那么敌意了,反而掺杂着一丝感激。
这一刻,我感觉到特别欣慰和放松,打心底想对闫叔,或者做决定的人说一声,“谢谢!至少你们冷峻而冰冷的心底还留有一丝人的怜悯。”
褚玉瑛摸索着站起身,手无助而又有力得向前伸着,郭喜昌起身想拦住她,却被她坚决得推开了,只得与郭红、孟庆勇一起左右护住,四双眼睛同时凝望着我。
“我有两个要求,说给你听吧。”褚玉瑛站定,缓缓说道,她用的字眼儿是“说给你听”,似乎根本没有征求我意见的意思。
郭喜昌表情复杂,狠咬一下牙,低下头。
我点点头,再没向对面玻璃墙瞧上一眼,心想,“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不需要和玻璃背后的人商量什么!除非他们没有一丁点儿作为人的仁慈心!”
“我想见见琮儿,一眼就行,让我摸摸他瘦了没,当娘的嘛。”褚玉瑛自顾自说着,边说边露出幸福的笑。
身旁的丈夫和侄女、女婿早已泣不成声,站在对面的我只感觉到心口一阵绞痛,生疼。
“我答应!一定帮您做到!”我含着泪,咬着牙说道,就是“文宁”的身份不要了,我也要完成这个承诺。
“谢谢,谢谢!”褚玉瑛说完竟对我鞠了一躬,我赶忙把腰弯得更低,以示对长辈的尊敬。
“我还有几句话想单独说给你,不知你能否给我老太婆这个面子?”说完也不顾我如何反应,便轻声嘱咐身旁的丈夫和侄女、女婿先出去。
郭喜昌拉住妻子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六十岁的人,如孩子般“嘤嘤”哭泣着,只是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褚玉瑛微笑着抚摸着他布满皱纹的脸庞,边说,边笑,笑得那样欣慰和坦然。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呢?
郭喜昌到底带着侄女、女婿离开了审讯室,临出门时那饱含深情的一望,任何一个人都能为此心头一震。
我心底那份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了,我知道,这是永别!
之后郭琮被两人押着进入审讯室,他身上、脸上果然有伤,手上戴着手铐,脚上戴着镣子,一进门首先看到我,如困兽般冲我报以挣扎的狞笑,之后便快速奔向母亲。
打郭琮进门,我想褚玉瑛早已听到手铐、脚镣拖行的金属摩擦声,奇怪的是,从她布满泪水的脸上,既看不到与儿子久别重逢的兴奋,也看不到对儿子现状的心疼。
她就那样坐着,慈祥而安静得坐着,张开双臂等着儿子扑向自己怀中,就像校门口等待孩子放学的妈妈,只是脸上多了一份凄凉和此时不该有的冷静。
郭琮一扑到妈妈怀里就哭了,刚要张嘴说什么,褚玉瑛准确得将食指竖在他嘴边,郭琮便不再说什么。
她笑着摸他的脸,摸他的脖子,从胸前到后背摸他身体每一个部位,便摸边嘴唇蠕动着,泪水不再溢出,脸上写满爱怜、欣慰和满足。
我知道,她在和儿子做最后的告别,我能读出此时一个母亲的心有多疼,我转过脸,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心底那块最不愿碰触,最柔软的肉,真疼!
不知过了多久,房顶扩音器传来两声咳嗦,苍白而残酷的“咳咳”声那么不合时宜,我愤怒得瞅向扩音器,真想砸了它!
褚玉瑛托起郭琮的脸庞,对着额头一下长吻,之后淡淡说道,“去吧!去找你爸爸和你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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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琮站起身,竟冒出一句傻话,“妈,额们等你!”
我仰头向天长叹,真想扒开这傻小子脑袋看看,里面除了糨糊和赌博还有什么,再顺便塞进去一句话,“你娘在和你永别!”却看到褚玉瑛如雕塑般僵住,写满慈爱、满足和欣慰的笑容,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郭琮被押走,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文宁,你过来!”褚玉瑛淡淡招呼道,我赶紧跑过去,一丝对她怎么知道我名字的疑问划过脑海。
“走近一点,我也想摸摸你。”我在她跟前一米处站定,她似乎能感觉到,接着说道。
我凑近她,蹲下身子,她伸出双手,在我脸上轻轻来回摸挲着,边摸边说,“大哥说得对,是个有英气的小伙子!”
这下我对“文宁”的称呼释然,从心底对她自然而然升腾起一丝自然而然的尊敬。
“玉璞大师向您提起过我?”我问道。
“是的,不但大哥提过,二哥也说起过,都夸你呢!”玉瑛大师破涕为笑说道,就像长辈与晚辈拉家常,可谁都知道,在如此环境下哪有什么家常可拉!
“嘿嘿!”我低下头,憨厚得笑笑,“他们都帮了我很多。”笑过不争气的泪水再次涌出。
“嗯,我知道。”玉瑛大师将手平放在膝盖上,淡淡说道,“二哥告诉我,如果沈阳的事是你来了结,有什么话尽可以对你说,对么?”
“对!”我挺直身子凝望着她,毫不犹豫答道,尽管我知道这个字有千斤重,却丝毫找不出半点退缩的理由。
“那好,我就放心了。”褚玉瑛说完,露出满意的笑容。
“您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想到最后的结局,我眼里已噙满泪水。
“外面是怎么评价我们的?”褚玉瑛问道,语气仍旧那么慈祥。
“说。。说。。也没说什么”我支吾着不知该怎么回答,末了补充一句,“我知道您有难处。”
玉瑛大师笑笑,接着说道,“是的,谢谢你的理解,我有难处,难处在琮儿,知道自闭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