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楚等人低头一看,鞋子都已然踏的泥污,只得脱下。才要收拾,只见有个小童手内托着笔砚,口呼“相公、相公”,往东去了。忽然见庙的角门开放,有一年少的尼姑悄悄答道:“你家相公在这里。”马楚一见,心中纳闷。谁知小童往东,只顾呼唤相公,并没听见。这幼尼见他去了,就关上角门进去。
马楚见此光景,对文香她们说道:“他家相公在他庙内,又何必悄悄唤那小童呢?其中必有暗昧。待我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候。”站起身来,将朱履后跟一倒,他拉脚儿穿上,来到东角门,敲着门户说道:“里面有人么?我乃行路之人,因遇雨天晚,道路难行,欲借宝庵避雨,务乞方便。”只听里面答道:“我们这庙乃尼庵,天晚不便容留男客,请往别处去罢。”说完,也不言语,连门也不开放。
马楚听了,暗道:“好呀!他庙内现有相公,难道不是男客么?既可容得他,如何不容我呢?这其中必有缘故了。我倒要进去看看。”转身来到山门,索性把一双朱履脱下,光着袜底,用手一搂衣襟,飞身上墙,轻轻跳将下去。在黑影中细细留神,见有个道姑,一手托定方盘,里面热腾腾的菜蔬,一手提定酒壶,进了角门。有一段粉油的板墙也是随墙的板门,轻轻进去。马楚也就暗暗随来,挨身而入,见屋内灯光闪闪,影射幽窗。马楚却暗暗立于窗外。
只听屋内女音道:“天已不早,相公多少用些酒饭,少时也好安歇。”又听男子道:“甚的酒饭!甚的安歇!你们到底是何居心,将我拉进庙来,又不放我出去,成个什么规矩,像个什么体统!还不与我站远些。”又听女音说道:“相公不要固执。难得今日‘油然作云,沛然下雨’。上天尚有云行雨施,难道相公倒忘了云情雨意么?”男子道:“你既知‘油然作云,沛然下雨’,为何忘了‘男女授受不亲’呢?我对你说,‘读书人持躬如圭壁’,又道:‘心正而后身修’。似这无行之事,我是‘大旱之云霓,想降时雨是不能的。”马楚窗外听了,暗笑道:“此公也是书呆子,遇见这等人还和他讲什么书?论什么文呢?”又听一个女尼道:“云霓也罢,时雨也罢,且请吃这杯酒。”男子道:“唔呀!你要怎么样?”只听“当啷”一声,酒杯落地,砸了。尼姑嗔道:“我好意敬你酒,你为何不识抬举?你休要咬文嚼字的。实告诉你说,想走不能!不信,给你个对证看。现在我们后面,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那不是榜样么?”男子听了,着急道:“如此说来,你们这里是要害人的,吾要嚷了呢!”尼姑道:“你要嚷,只要有人听的见。”男子便喊道:“了不得了!他们这里要害人呢。救人呀,救人!”
马楚趁着喊叫,连忙闯入,一掀软帘,道:“兄台为何如此?想是他们奇货自居,物抬高价。”把两个女尼吓了一跳。那人道:“兄台请坐。她们这里不正经,了……了不得的。”马楚说道:“这有何妨。人生及时行乐,也是快事。他二人如此多情,兄台何如此之拘泥?请问尊姓。”
那人道:“小弟汤兰,乃扬州青叶村人氏,只因探亲来到这里,就在前村居住。可巧今日无事,要到玉兰坊闲步闲步,恐有题咏,一时忘记了笔砚,因此叫小童回庄去取。不想落下雨来,正在踌躇,承她一番好意,让我庙中避雨。我还不肯,他们便再三拉我到这里,不放我动身,甚的云咧雨咧,说了许多的混话。”马楚说道:“这就是吾兄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