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孙节级,是开封府一名禁役,他名字叫做孙本一,是山东临淄县人。为人轻财好义,见人患难,极肯拯救。人具称他是小虬髯孙本一。幼时弃文习武,充投幕卒跟随主将出征,为争战功得罪本官,本官将他问成死罪,下禁在开封府狱中。后因本官削职,没了对头,他便托人谋为,脱了罪名。因在狱中多年,深知狱中可以救死超生,遂谋做这节级。见人冤苦不平之事,必尽力为他周旋设法,使他出狱,心中方快。在他手中也不知救了多少人出去。就是重犯,他也百般体恤。故此满狱中罪犯无不感恩。又待人谦和谨慎。衙中人个个喜欢他,俱与他相好。
这日堂上发下殷尚到狱来,晓得衙中上下俱得了重贿,将他用了重刑,只是却不知为甚情由。遂着几个牢卒,搀扶他安歇在一间房内,与他料理腿上,自己便来细问。殷尚遂忍着痛苦。将始未缘由说出道:“好个糊涂没道理的相公!也不对审,便将人恁般处置。”
孙本一听了明白,才晓得他是条汉子,便留心说道:“原来你撞了这个大对头。可知糊涂没道理是受了私贿,叫他怎有得道理?你如今安心挣扎,慢慢的等个出路。”殷尚见他是个好人,不胜感激地说道:“难得节级哥恁般好情。若得出头,决不相负。我今在此,被人暗地哄来,家中还没知道。敢烦节级哥着人通个信儿,好来看我。”孙本一道:“你家中甚远。今还不曾过午,我今回家料理些来吃了,再去通知。”遂自走了半晌。
正要出门,不期董家着人来嘱托他谋死殷尚,遂暗暗沉吟道:“我若不答应,他又去转托别人,这条性命决难保全。”遂一力提当。打发这人去后,即叫人拿了酒食,同入狱来。孙本与董家仆人计较完了,自己即入狱来,将酒食与殷尚吃,便去料理罪囚。忽见牢内有个罪犯在那里呻吟将死,遂暗暗计较了一番,便回家来。等不一会,董家仆人已是笑嘻嘻入来,取出银两来说道:“小可奉节级言语,回覆员外,员外不胜感情,即依命送上。只求节级早晚了事,当堂递明病故执照,馀物随即找送。”孙本一收了,说道:“只在三日内便见分晓,来讨回信。”董家仆人欢喜而去。
这日孙本一不入狱中,只着人去料理。到了第三日傍晚,才着人挑了一担酒食,同入狱来,分给众人,又与他们说知就里。众人无不依从。然后又将些酒来同殷尚吃喝。殷尚说道:“我尚不曾孝敬节级,怎好生受?”孙本一道:“人谁无患难,谁无冤屈?我孙本一也曾从患难冤屈中来。今见人患难冤屈,若不急救,徒使人笑。你且同我开怀畅饮一番,自有话与你计较。”
殷尚听了便不再推辞,两人对饮,直饮得十分兴豪。孙本一便在袖中取出一大包银子,放在桌边。殷尚见了,不知什么缘故,一时不好动问。只得又吃了半晌,便问道:“方才节级哥说有甚计较,只不知这早晚,可得一说么?”
孙本一听了,看了殷尚一眼,因笑说道:“人间生死,莫不由天。若今日孙本一看来,只这活地狱中,得了几两银子,能使人立死,又能使人立活,则我孙本一在此操生杀之权,殊令人可惊可骇!”殷尚听了,一时没做理会,只看着孙本一沉吟不语。孙本一便又笑说道:“我这些说话,你实一时理会不来,只得要与你直说了。”遂将董泉着人嘱托谋死的事细细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