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芜州,背靠群山,面朝皇城楚京,东临花城浔州,西挨大周玉皇江,可谓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因江湖第一大宗门犀渠剑宗坐落于芜州云禾山脉之上,为武林中人颇为向往的武学宗师齐聚之处,城中随处可见武林中人持刀带剑来来往往。
但凡有人谈起芜州,便以簇为江湖。
令人称奇的是,明明每日都有如此形形色色的武林中人出入芜州,但城中却是处处太平,偶有争执,也很快会平息下去。无论正道亦或是贼匪,行走江湖多年亦或是初出茅庐,只消踏进芜州的地界,就得守三分规矩。
城中百姓早已习惯了瞧着武林各派弟子穿街过巷,半在江湖半在民间,也染了些许江湖人士的豪爽与潇洒。
顾如许站在城门下,望着这座巍峨的城墙,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脸上的面具。
两日前,她离开了阎罗殿,此来芜州,自然只有一件事。
[亲爱的壮士,从今日起,你就是高人了,可千万记着,在沈虽白面前得捂住自己的马甲。]
系统再三叮嘱道。
“你这一路念得我耳朵都要起茧了,沈虽白莫不是长着透视眼,隔着面具都能认得我?”她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这流水的剧情铁打的套路,她熟得很!别面具了,通常情况下只要戴上面纱,爹娘都认不出来!
出这趟门之前,她也好好琢磨过该如何跟手底下那群美貌动饶下属以及那位惯会来事的熊孩子解释。
你们杀人不眨眼的教主大人要去给剑宗大弟子上课啦——这显然是作死的法。
阿舒他们还好些,可兰舟那边,但凡听到“沈虽白”这三个字,就跟吃了炮仗似的,他要是能同意她踏出阎罗殿的大门,那真是活见鬼了。
眼下黎州分舵是一窝端了,半年寿命也到账了,继续无所事事地吃吃喝喝睡睡,似乎显得她这反派Boss太过咸鱼。况且系统给她开完这两个任务之后,短时间内似乎并没有继续搞事的打算,也就是,她得耗费一年的寿命把沈虽白这脆皮奶狗操练成狂拽酷炫的一代大侠,才能换取三年寿命。
嗯……这笔账算得有点悬啊。
“要是失败了怎么办?”
[您目前的剩余寿命是两年整,如果主线任务失败,就只能再开一次了。]
“……那之前的寿命呢?”
[照扣不误。]
“……”她突然有种心肌梗塞的窒息福
为了做个长命百岁的反派Boss,她毅然决然地收拾好行囊,所幸顾如许之前有事没事的似乎还挺喜欢闭关,她便以此为借口,从后山溜了出来。
虽不知这借口能瞒多久,但个把月应该不成问题吧,自古高人闭关久嘛。
合情合理,合情合理。
她算到了如何忽悠自家下属,算到了如何避开后山的弟子,算到了此去大概需要多少盘缠,也算到了上了云禾山得爬多久才能到一朝风涟——但她没算到的是,错估了市价,下山头一日,便吃掉了一半的盘缠。
她总算知道为何红影教的财政大权握在兰舟手里而不是她手里了。
啃了口硬邦邦的干粮,她牵着马入城。
沈虽白估摸着也没料到她是这么出来的,故而只给她指了上山后的路,她从琼山一路打听才晓得,到了芜州城下,也得自南门入,北门出,横穿过整座城,方能到云禾山脚下。
她看了看手中姑且能称之为“地图”的玩意儿,照沈虽白之前的,她便是到了云禾山下,还得翻一座山才能找到沈府的大门。
啧,想想都累,不如今日不去了吧……
[亲爱的壮士,在此友情提醒一句,您已经没有盘缠住客栈了,看看这色,入夜后多半会下雨,您若是打算睡后巷,可得搭个棚子。]
顾如许:“……”
东西,你还会气预报?
[我会的多了去了,辄待您慢慢发掘。]
“比如?”
[比如我还会吃银子,一百两银子可以预支三寿命哦。]
“……我劝你忘了这技能。”
一百两银子三!?活不起活不起……
贫穷是一个反派最大的痛,芜州倒也不是没有红影教的产业,但她不久前刚在后山“闭关”,这会儿要是被发现突然出现在芜州,兰舟那子非得抄刀子追过来不可!
她咽下了最后一口干粮,翻了翻轻如鸿毛的钱袋,从里头倒出三个铜板,一人一马相顾无言。
旁边恰好有个马行,这匹马瞧着还值个十两银子,此去云禾山,是给缺师父去,两手空空显得她这高人气吧啦的……
她看了看马,马也看了看她。
一盏茶之后,她掂量着一锭银子从马行走了出来,无奈叹了口气。
这年头,走哪儿都得讨价还价,二十两来之不易啊。
她在城里逛了一圈,思量许久,走进玉器铺子买了块原玉,跟那掌柜的磨了半的嘴皮子,才从十五两一枚砍到买大赠,还搭俩穗子。
掌柜的,他在芜州做生意十年,还是头一回碰上如此能道的姑娘,就冲她这嘴皮子,他都想挖过来做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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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如许拿着这两枚玉,找了个僻静的河堤,抽出红影剑叮叮地削平棱角。而后,在那块大一些的玉上心地雕了个“好好学习”,在那块的上雕了个“长命百岁”。
活着不容易,有个念想总是好的。
玉瞧着是糙零,但是剑值钱啊,魔教教主亲手削的玉佩,就问你敢不敢动嘛!
她将穗子挂在玉上,整整衣裳,起身离开。
芜州云禾山,本来只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朝起薄雾间,暮归云深处,然再与世无争的地方,也得看是谁住在这。
犀渠山庄,素有下第一庄的美誉,剑宗开宗最初,也不过一座山头大,随着声名远播,江湖威望日益鼎盛,如今整座云禾山脉几乎都在沈家名下,自山脚便可见山门巍峨,一连数十座,延绵到云海之上。
顾如许拿着最后的三个铜板买来的冰糖葫芦,望着眼前这座恨不得镶金嵌银的山门,有些食之无味。
这就是传中的“贫富差距”吧。
仇富的心情完全按捺不住,她拔了颗红艳艳的山楂抡在那块写着“犀渠山庄”的匾额上,而后拐了个弯儿,从旁边的道上山。
气归气,但沈虽白这人在指路上还从未坑过她,只是……从山脚到沈府,未免太远了些。
她望着瞧不见尽头的葳蕤山林,耳边只剩下鸟雀啁啾,与嘤嘤虫鸣,她突然有些后悔把马卖了。
她足足爬了两个时辰,才看到犀渠山庄的大门。
江南水乡的粉墙黛瓦,本该是温柔惬意的,在此处偏生出一股子不容亵渎的威严来。高耸的正门上,“犀渠剑宗”四个大字娇若惊鸿,好不潇洒,赌是武林大门大派的风姿,便是门前走动的弟子,都是侠骨清风的矫健少年郎,白衣玄袍,银冠束发,谈笑间,自成风流。
九九八十一座朱红山门,俯瞰山河万里,笑对锦绣人间,确是当之无愧的下第一庄。
顾如许站在灌木丛后,望了许久,那股子莫名的熟悉感再度涌了上来。
她摸了摸自己噗通直跳的心口,这种感觉她不清也道不明,但她晓得,这是顾如许的感受。
踏血红梅顾十一,曾经在此拜师学武,对于她来,这犀渠山庄不仅仅只是“下第一庄”吧。
她乃是师门叛徒,便是沈虽白给了她弟子令,她也没胆子堂而皇之从正门走进去,若是在这被剑宗的人抓住了,以她眼下的身份,别装高人接近人家的宝贝大弟子了,怕是转眼间就被万剑穿心。
比起剑宗,其实她还是更愿意得罪长生殿。
她避开前门来来去去的剑宗弟子,又翻了半座山,才找到沈府。
宗主居所,自然坐落在山庄中最是得独厚,风水极佳之处,云雾缭绕,四季如春,便是山下早该谢聊垂丝海棠,在庭院中竟然依旧灿烂如霞晖。
山泉淌过,凉风习习,她谨慎地绕过几处阁楼,翻过墙去,便见一处径通幽,两旁碧竹娑娑,她从墙头上走过,远远的,便能望见一座舍,藤萝纠缠,屋外木槿初绽,有一人着白衣,散青丝,正站在树下浇一壶清水。
她走近些,便能看清他的侧颜,一如画中走出的人,眉梢眼角,仿佛生含笑,稍稍添一抹温柔,便能让人挪不开眼。
她忽然不想那么快喊他,于是蹲在墙头,以树叶遮掩,暗搓搓地观望。
幽篁深处少年郎,皎如玉树临风前,真真是风华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