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沙哑的大喊,克莱姆拔腿奔跑。
被打、被震飞,有时还遭到拳打脚踢,克莱姆上气不接下气地倒卧在石头地上。冰凉的地板隔着链甲衫与衣服夺去热度,非常舒服。
「呼……呼……呼……」
他没去擦流出的汗水。应该说是连擦汗的力气都没了。
忍受着身体各处产生的疼痛,克莱姆受到全身涌起的疲劳感支配,轻轻闭上眼睛。
「辛苦了。我挥剑时有注意不要打断或打裂你的骨头,你觉得怎样?」
「……」克莱姆躺在地上,动动手臂,又摸摸疼痛的部位,睁大了眼睛。「好像没有问题。虽然会痛,但都只是跌打损伤。」
阵阵抽痛的感觉很轻微。不会影响护卫公主的职责。
「是吗……那就用不到药水了吧。」
「嗯。况且随便使用反而会消除肌力训练的效果。」
「本来应该是进行强烈回复,但魔法效果反而会让肌肉恢复原状嘛。也好。你接下来要去担任公主的贴身侍卫,对吧?」
「是的。」
「那就给你吧,以防万一。若是遇到什么问题就用吧。」
药水发出「叩」一声,放在克莱姆身边。
「谢谢大人。」
他坐起身,看着葛杰夫。看着自己的剑术一次都够不到的男人。
毫发无伤的男人觉得奇怪,问他:
「怎么了?」
「没有……只是觉得您真厉害。」
额上几乎没有流汗。呼吸也没有紊乱。这就是倒在地上的自己,与王国最强男人的差距吗。克莱姆叹着气,但也觉得服气。至于葛杰夫则是露出类似苦笑的表情。
「……是吗。这个嘛……」
「为什么——」
「——如果你是要问我为什么这么强,那我答不上来喔。因为我只是拥有才能罢了。顺便一提,战斗方式也是在做佣兵的时候学的。这种被那些贵族骂说没品,动不动就爱踢人的习惯,也是在那段时期学起来的。」
变强没有诀窍。葛杰夫如此断言。克莱姆原本想,如果累积相同种类的训练,是否能多少变强一些,结果一下就遭到否定。
「就以这种意义来说,克莱姆很适合用我这种战法。就是拳打脚踢,运用手脚的战斗方式。」
「是……这样吗?」
「是啊,你没有接受过剑士或士兵的训练,反而有好处。只要一拿起剑,难免会专注在用剑战斗上……但我不认为这是件好事。我认为只把剑当作一种攻击手段,连手脚都用上的战斗方法,在实战中才能派上用场。讲白了就是比较土气……适合冒险者的剑术啦。」
克莱姆不再像平时那样面无表情,脸上浮现笑容。实在没想到王国最强之人,居然会高度赞赏自己的剑术本领。这套七零八乱、不合正统剑术的动作。
自己受到贵族背地里嘲笑的剑术竟能获得称赞,让他喜不自胜。
「好啦,就练到这里,我该走了。我得赶上国王的用膳时间。你不用赶去公主身边吗?」
「不用。因为今天公主有客人。」
「客人?是哪里的贵族吗?」
想不到那位公主会有访客,葛杰夫觉得不可思议,克莱姆答道:
「是的。是艾因卓大人。」
「艾因卓?喔!……所以是哪一位艾因卓?应该是苍,不是深红吧?」
「是的。是苍蔷薇的艾因卓大人。」
葛杰夫明显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原来如此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既然朋友来了,那就……」
葛杰夫猜测拉娜是因为来了朋友,所以用餐时不让克莱姆随侍身旁,但实际上是克莱姆婉拒了邀请。
虽说他与公主之间建立起了不需过度拘谨的关系,要是听到他回绝了王族的邀请,就算是葛杰夫恐怕也会颦眉蹙额,所以他没说出口,交由葛杰夫自由想像。
克莱姆透过与拉娜的关系,跟艾因卓本人认识,艾因卓对他也不错。就算克莱姆参加了餐会,想必她也不会像其他贵族那样表示排斥。
只是,考虑到主人(拉娜)几乎没有同性友人,他想身为男人的自己不在场,两位小姐比较能聊些平常不能聊的私密话吧。
「今天非常谢谢您,葛杰夫大人。」
「不,别客气,我也玩得很开心。」
「……只要您方便,今后是否还可以像这样指导我呢?」
葛杰夫一时无法回答——看到他的反应,克莱姆正要道歉,但他先开口了。
「没问题。只要是在没有别人的场所与时段。」
克莱姆很清楚葛杰夫内心有着何种纠葛,因此没多说什么。他强撑着酸痛的身体站起来,只是诚挚地说出自己的心意。
「非常谢谢您!」
葛杰夫大方地挥挥手,迈出脚步。
「那就收拾一下吧。要是赶不上用膳时间就糟了……对了,你那招上段攻击挺不错的喔。只是,你最好先设想到攻击后的下一步行动。像是上段遭到闪避,或是被挡下来之后应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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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4
下火月[九月]三日6:22
与葛杰夫道别后,克莱姆用湿毛巾擦汗,接着前往一个与敞厅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间房间的宽敞程度跟克莱姆刚才待过的敞厅不相上下,室内有许多人坐在长椅子上,天南地北地聊天。混杂在这种温暖的气氛中,传来让人胃口大开的香气。
这里是餐厅。
横越室内,穿过喧哗扰嚷的人声,克莱姆排到数人的队列之后。
克莱姆也跟排在前面的人一样,拿起了好几个叠在一起的容器。托盘、木盘,还有木制汤碗。最后放上木头杯子。
他按照顺序领取餐点。
一块较大的蒸马铃薯、褐色面包,还有放了不少料的白浓汤、醋渍高丽菜与一根香肠,对克莱姆来说算是相当丰盛的一餐。
这些餐点放在托盘上,飘散出香喷喷的味道。克莱姆感觉着胃急速受到刺激,环顾餐厅。
吵吵嚷嚷的士兵们正在用餐。坐在一起的人一边吃饭,一边讨论着下次放假的计划,或是关于食物,关于家人,一些轻松的任务话题等等,都是闲话家常。
克莱姆找到一个空位,穿越嘈杂人声走过去。
他跨过长椅子坐下。两边都坐着士兵,跟朋友们正聊得起劲。即使克莱姆坐下来,身旁的士兵也只是看他一眼,立刻失去兴趣般看向别处。
仿佛只有克莱姆的周围平静无风。
从旁看来,那气氛十分诡异。
周围继续开心地谈天,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想找克莱姆说话。的确,没有人会想向不认识的人攀谈。但大家都是士兵,在同一个职场执勤,有时候还会互相解救性命危机,从这种关系来思考,他们的应对态度实在有点异常。
简直好像当克莱姆不存在似地。
克莱姆自己也不打算跟任何人说话。因为他相当清楚自己身处的立场。
在这罗伦提城守卫的士兵,都不只是士兵。
所谓的王国士兵,包括拥有领地的贵族向领民提供装备组成的民兵、都市的统治管理者支付薪资雇用的私人士兵,以及主要任务为巡逻都市的卫士等等。不过他们之间只有一项共通之处,那就是他们都是平民出身。
然而如果由身分不明的平民,保护能够接近王族与王国各种重要情报的王城,会产生许多问题。
为此,守卫罗伦提城的士兵必须由贵族推荐。如果士兵在城里引发问题,责任必须由推荐的贵族来扛,因此推荐的人选必然都是些身世清白、思想行为无偏差的人物。
只是这种措施,促成了一种现象。
那就是「派系」。
推荐的贵族本身都属于某个派系。由贵族选出的士兵,自然也会被拉进该派系。由于反抗贵族的人本来就不可能中选,因此就算说士兵无一例外,统统都属于某个派系也不为过。
听起来仿佛只有坏处,不过好处大概就是因为会被卷入派系竞争,所以士兵之间会切磋琢磨吧。虽然远远比不上帝国骑士,不过王城守卫士兵也还算有点本领。
当然,克莱姆的本领比他们强多了,然而就连这点都成了惹恼贵族们的原因。因为事实上他比贵族推荐的士兵更强。
的确,推荐士兵的贵族也有可能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然而目前来说,王国分成了拥王派与贵族派,两方对立,在这样的状况下,「只有一名贵族」政治手腕精明到能如同蝙蝠般在两边吃香。
士兵也一样,除了这名贵族推荐的士兵之外,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克莱姆。
克莱姆的立场非常尴尬。
本来以克莱姆的身分,是不能随侍拉娜左右的。出身卑微的人,永远得不到贴身保护王族的重责大任。能够护卫王族身边安全的只有贵族,向来如此。
不过,王国当中有葛杰夫·史托罗诺夫这位王国最强的士兵,以及他底下最精锐的战士们这些例外。再加上只要贵为公主的拉娜强烈希望,也很少有人能公然反对。若是王族就能对拉娜提出劝告,然而国内拥有最高权力的君王已经许可,也就没有人再多说什么。
克莱姆之所以拥有个人房,也是因为他身处的立场太尴尬。
克莱姆能获得个人房,是因为拉娜的一句话,但也具有隔离的意味。因为不属于任何派系的克莱姆,安排到哪里都不方便,是个烫手山芋。
从克莱姆本身的际遇与身处的立场思考,应当隶属于拥王派。然而,拥王派是向王发誓效忠的贵族集团。他们并不欢迎身分不明的克莱姆。
结果,克莱姆对拥王派来说,成了拉进阵营里会很棘手,不如摆着不管,还会自主提供协助的存在。与拥王派对立的贵族派,则认为拉拢克莱姆很有好处,但也像是引狼入室。
不过虽然统称为派系,毕竟是众多贵族组成的集团。并不是所有人都一条心。派系这种组织,纯粹只是基于思考方向与利益组成的集团。这么想来,拥王派当中当然也有将克莱姆——不但是来历不明的平民,还与被誉为黄金的美丽公主最为亲近——视如毒蛇猛兽的人三向对立的贵族派当中,自然也有人想将克莱姆拉进阵营。</div>
无论如何,目前还没有人那样轻虑浅谋,单为了克莱姆一人害得派系分裂。
就结论而言,两派对克莱姆的评价都是——虽然不愿意交给对手,但也不想拉进自己这一派。
所以才会没人跟他搭话。让他孤伶伶地用餐。
他不跟任何人说话,也不管别人做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吃饭。不到十分钟就解决了早餐。
「好了,走吧。」
伴随着满足感,念着经常独处而渐渐养成习惯的自言自语,克莱姆正要从座位站起来,被正好经过的一个士兵撞上。
与葛杰夫锻炼时受伤的部位被手肘一顶,克莱姆虽面无表情,却也因为疼痛而停下动作。
撞到他的士兵什么也没说就迳自离去。周围的士兵们当然也不发一语。看到这个情况,有几个人略微皱起眉头,但仍然没人说些什么。
克莱姆吐出长长一口晦气,端着空碗盘走出去。
这点程度的整人是家常便饭。只会让他觉得幸好没在碗里装着热汤时来。
被人伸出脚差点绊倒。假装巧合故意撞人。这些都是常态了。不过——
——那又怎样。
克莱姆处变不惊地向前走。对方也做不了更过分的事。尤其是在餐厅这种公共场所。
克莱姆始终抬头挺胸。眼睛看向前方,决不低头。
一旦自己暴露出不像样的德性,就会给主人拉娜造成困扰。因为克莱姆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他竭诚效忠的女性——拉娜的评价。
下火月[九月]三日8:02
身穿白色全身铠,腰间佩剑,整顿好全副武装的克莱姆,踏进弗蓝西亚宫殿。
弗蓝西亚宫殿可大致分成三座建物,他此时进入了其中之一。这是三栋建物中最大的一栋,作为王族的住所。
跟克莱姆刚才所待的地方大不相同,宫殿的采光设计十分地完善,炫目耀眼,仿佛闪闪发光。
打磨得亮晶晶的走廊岂止没有垃圾,根本是纤尘不染。克莱姆走在走廊上。白色的全身铠几乎没发出一点声响,因为它是混合了秘银与山铜锻造而成,并且附加了魔法。
在宽广洁净的走廊上,站着穿戴全身铠,保持立正的宫廷警卫精锐士兵——骑士。
帝国的「骑士」,指的是从平民等阶级当中录用的专业士兵。相对而言,王国的「骑士」是领受一代贵族爵位的族群,常常由贵族三男等无法继承家业的人来担任。不过,由于王室支付给他们相当高额的薪俸,因此只有剑术本领一流者才能被选上,即使是贵族也没办法走后门。
「国王的亲卫队」是最能贴切形容他们的词语。
顺便一提,葛杰夫的「战士长」地位,是由于许多人反对授予他骑士爵位,于是乎国王便新立了一个地位。自此以来,葛杰夫亲自选拔,由他本人所率领的精锐士兵们,便统称为战士。
克莱姆向这些人轻轻点头。只要是骑士大多都会回礼。很少有人是不情不愿,其中甚至有人是真心致意。他们虽然是贵族,同时也是对王尽忠,拥有战士精神之人。对于向国王竭诚尽节的优秀战士,都抱持着足够的敬意。
相对地,克莱姆在走廊上,也与一群明显怀抱敌意的人擦身而过。
是女仆们。她们几乎所有人,每次看到克莱姆都会板起一张脸。
跟一般的女仆不同,在王宫内服务的女仆经常是贵族女儿,来这里工作是为了提升自我价值。从某种层面来说,女仆身分比克莱姆更高。尤其在王族身边服侍的女仆,几乎都是高级贵族的千金。所以她们一想到要对身分比平民还低贱的男人卑躬屈膝,不满就化为怒气写在脸上。
克莱姆身分比她们低是事实,难怪她们在拉娜看不到的地方会摆臭脸了。克莱姆这样想,因此从不会对她们发脾气。
然而这种想法加上克莱姆的面无表情,造成女仆们以为自己遭到忽视,对克莱姆恶感更深,而克莱姆却对这种恶性循环浑然不觉。或者该说他要是有那么细心,对人对事应该都能处理得更圆滑吧。
即使如此,不得不说克莱姆走在这宫殿里,仍然会感到精神疲劳。
这座宫殿里除了拉娜与兰布沙三世之外,当然还有其他王族。
(——唔!)
克莱姆看见其他王族往这边走来,立刻靠到走道:万挺直背脊,以手抵胸敬礼。
走过来的是两个人。走在后面的是体格瘦高,一头金发往后抚平的男子。
他的名字是雷文侯爵。王国的六大贵族之一。
问题是走在前面的微胖男性。他的名字是赛纳克·瓦尔雷欧·伊格纳·莱儿·凡瑟芙。王位继承权排第二位,是国王的次男。
赛纳克停下脚步,布满松弛肥肉的脸酸溜溜地扭曲。
「哎育,克莱姆啊。你是要去见那个怪物吗?」
赛纳克王子会称为怪物的人物只有一个。克莱姆明知这样是犯上,但仍然无法苟同。
「殿下。恕我冒昧,但拉娜大人绝非什么怪物。那位大人心地温柔,美丽动人,足可称为王国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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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奴隶买卖问题,提出将平民摆在第一位思考的多样政策,这样的女性不是珍宝,那什么才是珍宝呢?的确,由于贵族常常从旁作梗,她的政策很少付诸实现。但克莱姆依然知道,她是多么为人民着想。
每当为人民着想的提案因为无聊的面子问题遭到否决,这位温柔善良的女性总是在克莱赛纳克姆面前落泪,一事无成的男人(赛纳克)岂有资格对她说长道短。
克莱姆产生想怒骂对方的冲动,恨不得能狠狠给他一拳。
虽然只有一半——但继承了相同血统的人实在不该讲这种话。然而,克莱姆绝对不能怒形于色。
拉娜说过:「哥哥是想激怒你,好冠你个侮辱罪。我想他一定很想找借口,把你拉离我的身边。克莱姆,你可千万不能在哥哥面前暴露弱点喔。」
克莱姆想起那一天,他曾经坚定发誓,只有自己绝对不会背叛那寂寥的神情——他那连家人都不给予支持的主人。
「我可没说拉娜是怪物喔。是你自己这样想……算了,还是别讲这种老套的借口吧。不过你竟然说她是珍宝啊。那家伙提出那些政策时,真的以为自己的提案会被接受吗?我总觉得那家伙是明知不可行,还故意要提出来。」
怎么可能。不可能有这种事。这男的只会胡乱猜疑,丑陋地嫉妒别人。
「小的以为绝不会有此等事情。」
「呼呼呼呼呼。看来你就是不认为那女人是怪物啊。不知道是你眼光太差,还是那女人演技太好……我劝你还是稍微懂得怀疑一点吧。」
「怎么能怀疑呢?拉娜大人是王国的珍宝。这点我深信不疑。」
她的行动全都正确。克莱姆一直以来都在她身边看着,因此可以断言。
「是吗,是吗?真有意思。那么可以麻烦你带个话给那个怪物吗?……就说哥哥虽然把你当成政治工具,不过只要你愿意协助我,我可以废除其继承权,在边境赐你块领地。」
一阵恼火袭向克莱姆心头。
「……您说笑了。不敢相信您居然在这种地方对我说这些。我会当作没听见。」
「呼呼呼呼呼。那真是遗憾。走吧,雷文侯。」
一语不发地从旁观察两人的男子微微低头致意。
克莱姆不太了解这个雷文侯。他对克莱姆似乎划清界线,但看克莱姆的眼神又跟一般贵族有些不同。拉娜对于雷文侯,也没特别指示克莱姆怎么做。
「对了。雷文侯也跟我站在同一边,认为那女人是个怪物。不,应该说我们所见略同,所以才会跟我联手吧。」
「——王子。」
「让我说吧,雷文侯啊。我告诉你,克莱姆。如果你是盲目信奉她的一切,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不过……我是觉得你有可能被那个怪物骗了,所以才好心劝你,让你知道那女人是个怪物。」
「王子,恕小的斗胆问一句。您究竟觉得拉娜大人的哪一点像怪物了?没有人比那位大人更为国、为民着想了。」
「……因为她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白费力气。她的行动太多都以徒劳收场。起初我以为她是不擅长事先与各方人士疏通。然而有一次,我在跟雷文侯谈的时候忽然想到,也许那一切都是她算好的。这样一想,所有事情都说得通了。如果真是如此……在贵族之间没有多少管道,几乎躲在宫殿里不出来的女人,竟然能随心所欲地操纵贵族们……这不叫怪物,什么才叫做怪物?」
「这只是您的误解。拉娜大人绝非您所想的那种人。」
克莱姆坚决地说。
那些眼泪绝不会假。拉娜是一位慈悲为怀的温柔女性。克莱姆是她捡回来的,比谁都清楚。
然而,克莱姆所说的话无法打动王子。他苦笑了一下,就从克莱姆面前走开。后面跟着雷文侯。
在人迹散去的走廊,克莱姆喃喃自语。
「拉娜大人是我国最温柔的人士。我的存在能够加以证明。如果……」
克莱姆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但在心中继续独白。「如果能由拉娜大人统治王国,王国想必会成为以民为本的伟大国家吧」。
当然,从王位继承权的观点来看,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即使如此,克莱姆依旧无法舍弃这种念头。
下火月[九月]三日8:11
稍后,克莱姆到了宫殿内最常来的房间门前。
克莱姆数次确认四下无人后,不假思索便伸手转动门把。
不敲门就开门是极为欠缺常识的行为,但这是房间主人要求他的。不管克莱姆如何抗拒,主人就是不听。
结果让步的是克莱姆。女性一拿出眼泪攻势,他简直毫无胜算。话是这样说,主人还是准许他提出几个条件。例如国王驾临房里时,他实在不敢不敲门就闯进去。
然而不敲门就推门入室,也的确对克莱姆造成极大压力。做这种事是要受罚的。他抱着这种想法开门,当然会有压力。
克莱姆正要将门推开得大些,却听见半掩的门扉后,传来激动热烈的辩论声。</div>
他听见了两个声音。两边都是女性。
其中一个声音的主人,虽说克莱姆还站在门外,但她并未注意到克莱姆,大概是因为太热中了吧。既然如此,克莱姆不想冷却她的热意。克莱姆站定不动,侧耳倾听室内的谈话声。虽然偷听让他产生了点罪恶感,但打断两人热烈的讨论会让他更过意不去。
「——以我说了嘛。人们基本上都比较重视眼前的利益啦。」
「嗯……」
「……拉娜说的轮流种植其他作物的计划……虽然我实在不觉得这样能增加收获……大概多久能收到成效?」
「估计大约需要六年左右。」
「那么这六年间,栽种别种作物造成的金钱损失大概多少?」
「这要看作物的种类,不过……假设平常的收获是1,我想大概会降到0.8……也就是会损失0.2。不过,预估第六年之后收获量会永久增加0.3。如果同时牧草栽培推动的家畜饲育上了轨道,想必数字会更高。」
「……光听你这样讲好像很诱人,但农民能接受整整六年0.2的损失吗。」
「……这0.2的损失,我想只要由国家提供免利息免担保的贷款,等到收获回本后再偿还,应该就没有问题了……万一收获量没有增加……就不用偿还,或是其他方法。最重要的是只要收获增加,四年就能支付贷款了。」
「我看很难喔。」
「为什么?」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人们比较重视眼前的利益——很多人都想追求安定。就算告诉他们六年一定能增加到1.3,大家当然还是会犹豫啊。」
「我……不太懂耶。实验田地都进行得很顺利啊……」
「也许实验是进行得很顺利,但还是不能保证一定成功啊。」
「……的确做实验时并没有预设所有状况,所以不能打包票。因为如果要考虑到当地的土质与气候等全部因素,实验规模会变得太大……」
「那就很难了。我不知道刚才说的0.3收获量是最低还是平均,总之这样没有说服力。如此一来,必须要能确保足够的利益才行。而且要保证眼下不吃亏。」
「那么免费提供六年间的0.2如何?」
「对立的贵族派想必乐得很吧。因为国王的力量会减弱。」
「可是,只要六年后保证能获得那么多的收获,国力也会增强啊……」
「这么一来,对立贵族的力量也会增强。只有国王的力量下降1.2。构成拥王派的贵族们绝对不会认可。」
「那就请求各位商人……」
「你所说的是那些大商人吧?那些商人也有各种对抗关系,要是轻易协助拥王派,搞不好会弄糟跟另一个派系的生意关系。」
「困难重重呢……拉裘丝。」
「……就是因为你不擅长事前疏通,所以政策漏洞才多啊。好吧……我也明白国内有两个巨大派系,政策要通过的难度很高就是……只在国王的直辖地施行如何?」
「我那些哥哥们一定不会同意呢。」
「哦,你说那些白……那些为了你把智慧留在母亲肚子里的男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