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经过战火与兵戈淬炼的寇长卿,就只是京中众多贵族子弟中的一个。比起关山二十多年来所历经的坎坷磋磨,他一路顺风顺水,被人捧在掌心精养着长大。
让他来模仿关山,说容易也容易。
相似的皮囊是首要,这个天然就有。神韵和举手投足间的细节更是轻而易举,毕竟不需要做什么表情,情绪也无需外露。只要深居简出,少与人结交,瞒天过海再容易不过。
但其实说难也难。
关山是尸山血海里杀出的铁血将军,常时静水深流,战时横刀立马,其刚毅和悍勇是刻在骨子里。这种久经沙场之人才有的杀伐之气,又哪里是一个锦绣公子学的来的?
一个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一个是公子笙歌醉玉楼,毫无可比性可言。
“寇长卿,你败就败在对自己不够狠。
我敢说,你小臂以上颈部以下,定然比一个闺中女子还要光洁——你知道关山身上有多少处伤吗?
要学就要学到位,而不是只把功夫做在明显处。就算只能做在明显处,你也未免太敷衍了些。
不是说他伤在哪,你就会在同样的位置补上同样的伤口?
关山手脚筋腱尽断、面容尽毁,虽则治好了,可疤痕还在——这一切皆是拜你所赐,你怎么就给忘了呢?”
季妧仰首,对上他变幻来去而后冷若寒冰的脸,再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只断了一个右臂还不够,远远不够。”
回城途中,季妧坐在车厢内,张开双手,掌心全是掐出的指印。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人,为何会是关山的手足。
不早不晚,偏偏选在出征时跟关山说这些,究竟是何居心?
想当着万德帝和满朝文武的面激怒关山,使其失态甚或直接对他出手,从而御前获罪去不了辽东?
又或者故意扰乱他的心绪?季妧一个不打仗的都知道,对一个军人来说,精神集中、心态平稳是何其重要。
若是她没有向关山坦承,各自都把事憋在心里,任其发酵,再碰上这种挑唆,还不知要造成怎样的误会酿成何等的后果。
即便如此,季妧还是暗火不已。
不过再恨其卑鄙也只有忍着,这个时候闹出动静,固然能给寇长卿带去毁灭一击,双刃剑亦会同时刺向关山。
想想也真够讽刺的,明明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偏偏还要装作兄友弟恭,较量也只能放在暗中……
暗中?
季妧瞬间绷紧了神经。
寇长卿的招数必然不止于此,他肯定还留有后招。
之前寇家的暗卫就一直追杀关山,军中人多眼杂,正是暗杀的好时机……
将要回到闵王府时,马车被人拦了下来,拦车的是一男一女,其貌不扬,衣着破烂。
季妧推开车窗同他们说了几句,就让这二人跟进了王府。
詹事府的课业已经停了,大宝从京郊回来就一直在暖阁等她。
滕秀也在,见她带了两个生面孔回来:“这是……”
季妧知道他肩负着护卫大宝的重任,王府无论进什么人,必要经过他点头才行。
不过关山都说了不怕查,她自然一片坦荡。
“逃荒来京的兄妹,我看着可怜就买下了。滕总管不妨派人好好查查,若是可用我再留下。”
满院子供使唤的丫鬟仆从尚且使唤不过来,反倒另从外面买了两个,还以为滕秀会详问一番,谁知竟没有。
“季姑娘觉得堪用就留下吧,可有赐名?”
“兄妹俩一个叫罗勒一个叫罗兰,我觉着挺好,无需再改。”
季妧稍顿了顿,道:“他俩在我名下就好,不必归入王府。”
滕秀笑道:“听季姑娘的。”
季妧隐约觉得他应是知道的,不过有些事,乐得心照不宣。
滕秀亲自带罗家兄妹出去了,季妧转过身,发现大宝一直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