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飞起的土石从高空中坠下,落在深坑之中,久久也没有传来回音。
坑的面积不大?只有个小池塘那么大小,但里面深不见底,似乎像个巨兽的大嘴,落进去的一切都不再出来。
“除了白蝎身上的那块主令,其余的都在这了。”一个锦衣仆从双手端着一个玉盒,里面摆满了从山神们那里收集来的山河令。
身子缩在躺椅里的女子随手抄起一块,那上面娟秀着绮丽的花纹仿佛映照着一整个山川,随意把玩了两下,她道“那就等他们打完吧,差不多流苏身上的魔种也攒够了邪念。”说着手上令牌又放回盒子里,身旁的麋鹿悄然消失在了原地。
女子百无聊赖的撑着手,她望向天上,突然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容,她问道“你猜天上那位会不会生气?”
一向沉默少与人言的乌鸦破天荒的竟然开口了,声音轻灵是女子的声线,她不冷不热道“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被众人尊称为娘娘的女子笑了,她伸出一根手指,顺着乌鸦的后背轻轻抚过,两枚幽绿的眼眸里露出柔和来,她笑意温婉道“天下大乱,好不好玩啊?”
“娘娘开心就好。”乌鸦说着,目光却是看向后方的苍茫山脉。
深坑之中,满身黑红色煞气的男人身上破败不堪,他双目通红,但神色平静,只不过男人额头上的天眼位置丝丝黑气映在上面形成一团生动的烈焰。
“你有什么资格来找我?”深坑之中,六只泛着红光的眼睛从无尽深的黑暗中浮现。
耳边风声大作,从地下倒灌向天际的风吹的人发丝向上不停摇晃。一股紫红的风袭来,那蔓延开的瑰丽,藏在空中,就连气味也散发着果实般的香甜。
流苏从眉心处捻了簇黑色的火气,继而那松软的火苗仿佛被工匠锤炼般,突的直楞起,变成了一根漆黑的针。
流苏向下丢出,任凭紫雾将他包裹,毒气慢慢侵蚀。突听得,地下传来一声悲鸣,那好似巨兽的哭喊,下一秒,流苏便似一束光,直坠向下。
坑底,一只浑身雪白的巨蝎被黑色火焰焚烧,火舌缠绕在她的身上,像无数双手去剥她的课,又如一万柄刀,试图刺穿她的大脑。
而这一切,都比不上被焚烧时的痛苦,那像是灵魂也被一齐毁灭。
流苏突然觉得很是落寞,他手里握着一柄长刀,那是很多年前,曾陪伴他见证过无数朝代迭起,但最终都会黯淡的老朋友了。
“你曾在我堕落之初将我拉回,但也确确实实的伤害到了我,如今是非对错已无需再辨,你我今日便做个了断,来世做个好人吧。”流苏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凉,就好像他曾经那颗鲜活跳动着的心脏一样。
面前的巨大怪物仍做那垂死挣扎,它那能敲碎山石的巨钳将坑洞底下砸的稀烂,似乎是试图让土石倾塌将彼此掩埋。
流苏不再有任何犹豫,他手里长刀被他抡圆了一圈,继而自漆黑中迸发出神性般的金色光华。
而附着在白蝎身上的黑炎更像是一条条锁链,禁锢住她的自由,也捆绑了她的灵魂。
相传天地初分,阴阳二气散落八方,有四阴火四阳火之说。
最常见的凡间阳火便是烧柴火的那种,而乡间坟头上冒得那种幽蓝色虚火便是阴火的一种。但这些火焰里,有两种极其难以驾驭。
其一是太阳之火,其二便是眼前这心中魔焰。
魔焰一词众说纷纭,有人说它是一切的源头,善恶纷扰的起点。
自天生万物,众生开窍能与天地相勾连之际,便生出了一团细小的火苗在心底。正如人身上的阳火是保护己身不受邪魔外侵,那黑色的火苗便是用来吸收人过多的凡心杂念,但凡事有度,多了,心火成灾诞生出魔焰,于是人便入了魔。
流苏看着火焰中渐渐萎缩的身影,他犹豫着还是迈步缓缓靠近。
恍惚间他仿若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曾经初见她时的那年。
流苏空洞的眼眶看向那团火焰中渐渐缩小化为人形的模糊身影。
他还记得,那时节满山开着红枫,而有个刚刚化形的小妖则浑身是伤的泡在冰冷的泉水里。
明明连尾巴都藏不住,却仿佛天生灵性,对着天上路过的流苏招手大喊着“仙人仙人,请收我做徒弟吧!”
一滴滚烫的热焰包裹着浓郁的紫,从流苏的手心脱落,而他脸上斑驳掉的皮肤重新焕发光彩。
黑漆漆的洞里,只有头顶上方不知多深的坑顶上,有月光的明亮。
那自天顶打下来的光,照在了一身孑然的白蝎身上,也照亮了她美艳的脸孔和空洞的心。
她成了一具空壳,不会再有欲望,情感,甚至是记忆。
四周静谧极了,小片小片碎裂的土石声里,他好像能听见星空在闪烁的声音。
“结束了。”流苏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他伸出手时,脸上的笑意又开始扭曲,在手指轻触到脸颊上时,一股辛辣的风似倒灌的河水,直将他淹没在了悲寂中。</div>
曾经的一切都即将变为飞灰,流苏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怅然若失。
而就在这时,他却突然听见一声极轻的“师傅。”
那句轻柔的话,仿佛一瞬间将他拉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山上。
面前,如若人偶般的白蝎脸上突的涌出一滴泪来。流苏的目光顺着那滴晶莹的泪光,直看见一道带着数不清意味的复杂眼眸,而在那双眼睛的深处,他却看见自己的胸膛不知何时已经被一双洁白的手给刺穿。
一瞬间,流苏明白了一切,他胸口燃烧的火焰蹭的一下冒出,包裹住自身,也包裹住了对方,他怒不可遏,眼里满是愤怒,他咆哮道“寻白!”
站在流苏对面的白蝎,突然弯了弯嘴角,她歪着脑袋,似笑非笑的望着流苏,目光渐渐变得有些朦胧。
月华清冷,微风徐徐。
坑外,全身漆黑的乌鸦蹲在女子肩头,它似一个侍卫,又如同女子唯一的伙伴,大抵是待得有些久了,女子感觉到有些无聊,她说“你觉得我刚刚说的那些,哪一种比较适合?”
乌鸦似乎很认真的思考过,她回复道“都不错,除了猫类。”
女子有些无奈,她刚想要一只灵猫来着,但身旁这位鸦师爷向来不怎么对猫有好感。女子想了想,说“那得是肉肉的,摸起来舒服。”
乌鸦倒是不反对,她提议“不如要只食铁兽。”
女子眼睛一亮,她道“那就要九黎的那只吧,我第一次见就想去摸的。”
乌鸦想了想,她问道“人家给嘛?”
女子哼了一声,她语气中带有一丝威严,但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流氓,她道“敢不给?”
洞中,光影摇曳中,流苏的心脏仿佛被人狠命揪住,他动弹不得,一身的本事无从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