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万物和泽。圣约翰华灯升起的礼堂内,座无虚席。
舞台上深红天鹅绒的帷幕垂下,一场盛大的戏剧即将开始。姚碧凝一身孔雀蓝窄腰洋装,身量又清瘦几许。她坐在第一排的软椅上,等待着笔下情节在眼前上演。
灯光暗下来,周遭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一道白色光影斜斜映照下来,空气里的尘埃若隐若现,流动飞扬。
弦乐顺着这束光幽然响起,棕色长发的少女一袭雪青色长裙,赤足走过一片草丛。她翘首等待着恋人的来临,每一寸目光都是期待而喜悦的。
万籁俱寂里,几声婉转的鸣啼陪伴着她内心的欢愉忐忑,像一种虔诚的仪式。光影变幻,时间悄移,她没有等到盼望的人,却等来父亲的责难与禁闭。周遭华丽的装饰一如金丝鸟的囚笼,少女推开窗子,却看见恋人倒在棍棒之下。
这是一出关于贵族少女与平民少年之间的悲剧。专横的庄园主用种种手段阻碍两人的感情,一心企图以联姻挽救家族的颓势。少年受庄园主引诱负气赌誓,背井离乡赢得不菲财富,摇身一变成为资产新贵。少女却早在他离开之初被迫嫁为人妇,目睹人心险恶,历经变故过着为维持体面而拮据的日子。
再重逢,满堂光鲜亮丽的人群中,他孑然而立,望见她强颜欢笑的面容。四目相对,万丈迢遥。
灯光暗下来,只有几声婉转的鸣啼从夜色里传来。纤瘦的女子一袭雪青色长裙,棕发垂下,仿佛多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她摘下一枝玫瑰,尖刺划破了皮肤,渗出一粒鲜红。
她启唇唱起一支清澈的歌,为她伴奏的只有不眠的夜莺。这一刻,她眉目悲悯,仰头望着无尽黑夜里唯一的光亮,情愿就此逝去。
那支歌收了尾音,礼堂陷入彻底的黑暗与沉寂。碧凝启唇念起一段英文,那是英国诗人济慈的夜莺颂。所有人甘愿垂听,仿佛蜿蜒流深的溪水,淌进心底。
灯光亮起,饰演者按例谢幕,座下人才回过神来,掌声如潮。
这一出《夜莺夫人》在沪上很快流传开来,成为许多报纸第二日的头条,一时风头无两。
“碧凝,你瞧。”吕雁筠拿着一份报纸走进来,往姚碧凝面前一递,“评论简直要说出花来,可惜我没能看到。”
“我一早给你留了票,却是你自己不肯来。”碧凝眸光扫过铅字,难得那些言辞尖刻的评论家收敛起唇枪舌剑。
“哪里是我不肯去,那日我将票放在手包里,后来临要走却发现不见了。”吕雁筠叹了口气,“分明放得好好的,也许是天意吧。”
“天可不愿意负担这么多。”碧凝闻言一笑,视线扫过报纸下方,忽然沉默。
那是一则来自东瀛领馆的严正声明,短短几句洗去了乔舒易渎职的冤屈。她应当为他感到高兴,却不自觉流露出截然相反的神情。
这几行文字,预示着乔舒易终究选择了妥协。一切正在按照她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他将洗去莫须有的罪名,重新回到属于他的康庄大道之上。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失落?又或者,她其实一直有种隐隐的侥幸,盼着乔舒易不要选择晴子。理智告诉她不能如此,可这声音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
“碧凝,你怎么了?”吕雁筠觉察到碧凝的情绪变化,循人目光落在报纸版面上,看到乔舒易的名字,自然明白缘由。
“雁筠,舒易是不是要娶晴子了?”碧凝抬眸望向她,像是在寻找一块浮木。